“以前莽布支爲大論,達紮路恭有莽布支爲靠山,因而在赤嶺敢扔下辎重連夜撤退。但今時不同往日,莽布支這個靠山沒了,達紮路恭自己也接連慘敗了幾場,威望大減。朝中又有朗?梅色一派的對頭虎視眈眈,千方百計想尋其過失,達紮路恭必須小心翼翼,領兵作戰也就難免束手束腳的了。”
“看來咱們該讓安道遠和曹彥趕緊過來了,三天,最多三天!我要讓達紮路恭潰不成軍。”李昂的聲音充滿了自信。
也難怪,有卓瑪公主在,他對吐蕃大軍内部的紛争了如指掌,别說再消耗三天了,就是現在以一萬五千唐軍正面硬拼五萬吐蕃大軍,李昂也有信心取勝。
一支内部矛盾重重,士氣低迷的軍隊,人數再多也沒什麽可怕的。隻要集中兵力,突破其一點,這種沒有鬥志的軍隊立即會全面崩潰。
已經被李昂“斬首”的馬重贊,扯着自己的大胡子哈哈笑道:“李大夫,這幾天可把我憋壞了,反擊之時,可得讓我打頭陣!”
李昂笑道:“這個自然,讓馬軍使到敵軍陣前詐回屍,保準把敵人吓得尿褲子!”
“那這屍可我詐定了,哈哈哈……”
李昂幾人正談笑着,伍軒突然進來對李昂耳語了幾句,李昂聽完對李泌和馬重贊說道:“二位先聊着,我有點私事出去一下。”
大莫門城夾于兩山之間,整座城依山而建,十分狹小,城内除了駐軍,隻有幾百來戶人家。眼下城内已經戒嚴,街上除來巡邏的士兵,不見一人。
李昂順着僅有的一條街,來到南門内的一棟小宅子前,早上的風帶着寒意,他緊了緊身上紫色的大氅,示意護衛上去敲門。
前來開門的是一個三十來歲的大漢,步履穩健有力,渾身充滿了力量,一看就知道是個好手。院内還有幾個人,正在往馬背上裝東西。
李昂見了這情景,一言不發,徑直走進院去,來開門的大漢不敢阻攔,連忙退到一邊說道:“李大夫,您怎麽來了?”
“你家娘子呢,我要見她。”
“我家娘子在後院裏……”
李昂擺擺手,阻止大漢跟随,自己一個人大步向後院行去。
後院的有一株梧桐葉已落盡,隻剩下一根根枝丫遙指着天空。回廓下一叢菊花在寒風中盛開着,散發着淡淡的清香。
李昂到到房門前,停下,就那麽靠在門邊,蕭鸾正坐在床邊發呆,她身邊放着一個收拾好的包袱。
“你……你怎麽來了?”李昂突然出現,讓蕭鸾有些驚訝。
“我要是不來,你是不是準備不辭而别?”李昂靜靜地看着她美麗的臉龐,她臉上那縷淡淡的憂郁,讓人心疼。
“是的。”蕭鸾稍稍猶豫了一下,還是直言回答了。
“爲什麽?”
“不爲什麽?現在吐蕃數萬大軍來犯,你是隴右主帥,需要你拿主意的事情多,我不想因爲我而讓你分心。”
“這不是你的真心話。”
蕭鸾低下了頭,沒有繼續辯解,李昂看到低着頭的她,兩排長長的睫毛在輕輕撲閃着,如同兩把小梳子。那緊身的胡裝,把她身體的曲線勾勒得特别動人,胸脯下就象藏着兩隻玉兔兒,衣服高高隆起,随着呼吸輕微起伏着。
好一會兒後,蕭鸾突然擡起頭來注視着他,問道:“你……你真的是皇孫嗎?”
李昂不動聲色地問道:“我是皇孫又怎麽樣?不是又怎麽樣?這和你不辭而别有關系嗎?”
“當然有關系,如果你真的是皇孫,咱們身份相差懸殊,我一介賤商女流,實在高攀不起。”
“這就是你準備不辭而别的原因。”李昂皺了皺眉頭,邁開步子走到她前面。
随着他的靠近,蕭鸾莫名有些緊張,她忍不住追問了一句:“你能不能告訴我,你到底是不是皇孫?”
在這個距離,李昂已經可以聞到她身上淡淡的體香,那香味清雅如蘭,讓人忍不住想多聞聞。
“我的母親是蘇毗部的卓瑪公主,這你是知道的。”
“我甯願你是蘇毗人……”蕭鸾說到一半,連忙收住,她看着李昂,這個讓他刻骨銘心的男人,他的臉曾無數次出現在自己的腦海裏,但此刻,她卻感覺看不清楚他的樣子了。
“你好象很恨李唐宗室,爲什麽?”李昂注視着她,似乎想從她的眼睛裏發現些什麽。
“談不上恨,隻是高攀不起。”蕭鸾也在心裏自問,自己恨李唐嗎?憑心而論,她還真沒有多恨,李唐也沒有迫害過她,她之所以要造李唐的反,完全是爲了順從他師傅的遺志。
“我知道,你手下有一股可觀的力量……”
李昂剛說到這,突然便聽到“锵!”的一聲,蕭鸾以快若閃電的速度拔出寶劍,鋒利的劍刃壓在了他的喉嚨上,隻要他稍有動彈,喉嚨便會輕易被割斷。
李昂一動不動,目光坦然地望着她說道:“蕭娘子,把劍收起來吧,我們之間何至于此?而且,我知道你下不了手的,如果我們換個位置,我也下不了手。”
李昂的話,仿佛有一種無形的力量,讓蕭鸾下意識地下劍移開了一點,握劍的手也微微顫抖起來,“這麽說,你真的是皇孫了?”說完這句話,蕭鸾的眼中已是薄霧朦胧,那本來紅潤的嘴唇,被她咬得發白。
李昂擡出手,輕輕握住她握劍的手,蕭鸾沒有掙紮,就那麽任他握着,她的手不再顫抖了,身體卻在顫抖起來,就象一片寒風中的葉子,給人一種無助的感覺。
“蕭鸾子,我可以告訴你,哪怕全天下的人都認爲我是皇孫,所有的證據都證明我是皇孫,我也不是。”
“你不是?”
李昂的話有些繞,蕭鸾被弄糊塗了。
“這麽說吧,即便我的身體是皇孫,我的心也不是,你明白了嗎?”
蕭鸾搖一搖頭,沒有說話,她握劍的手還握在李昂的手心裏,能感覺到他的手心傳來暖暖的溫度,她掙了一下,沒有掙脫。
“你放心,就算你真的和李唐有什麽仇恨,也和我沒有關系,我不會揭發你,也不會阻止你。不過,咱們相識一場,我還是要勸你幾句,冤家宜解不宜結,過去發生過什麽我雖然不知道,但能放下的就放下吧,你隻是一個弱女子,肩上不應該背負太多的東西,你如此四處奔波,夠累的了。”
自己累嗎?蕭鸾暗暗自問,李昂的話很平常,但此情此景,卻讓她有着深深的觸動,李昂說的一點沒錯,她到底隻是一個弱女子,隻是一個弱女子啊!
隋朝滅亡已經一百多年了,連楊家的子孫都心安理得做起李唐的官了。自己一個和楊隋沒有多大關系的弱女子,還反什麽唐?複什麽隋?
但真的要抛開自己恩師的遺志嗎?如果不反唐,自己生活的意義又在哪裏?
蕭鸾突然間陷入了前所未有的迷惘之中,就象一隻迷途的羔羊,内心充滿了無助感,她真的很想找個肩膀靠一靠,但就在這個時候,李昂卻沒有意識到她内心的柔弱,恰好放開了她的手。
蕭鸾敏銳發感覺到手上的溫度消失了,門外的寒風吹進來,吹冷了她的心,也吹走了剛才那充斥着心房的軟弱感。
“蕭娘子,聽我的,放下吧,放下以往的恩怨情仇,讓自己活得輕松一點。”
“我沒有李大夫那麽豁達,有些東西就是放不下,讓李大夫失望了!”蕭鸾的語氣突然變得很生硬,人也站了起來,锵!一聲輕響,她把劍送入了劍鞘中,然後提起包袱,便要離開。
李昂不禁爲之錯愕,他下意識地一把抓住蕭鸾的手,追問道:“蕭娘子,到底怎麽了?我已經說過了,即便你真與李唐有什麽血海深仇,與和我沒有任何關系。”
“即便我與李唐沒有任何仇怨,和你又有什麽關系呢?”
“你……”
“李大夫身爲隴右主帥,吐蕃大軍來襲,這個時候實在不應該跑來找我一個小女子。萬一戰事失利,李大夫一世英明可就毀了。”
蕭鸾從來沒有這麽樣過,李昂心裏難受得緊,不顧一切的把他拽回來,他力道用得很大,蕭鸾被他這麽猛地一拽,腳下一個趄趔,撞入了他的懷中。
“蕭鸾,你瘋了是嗎?”
“我瘋了,早就瘋了,不該眼巴巴去沾着一個有婦之夫,你是誰啊?名滿天下的探花郎,戰功赫赫,冠軍侯再世,還是嫡皇孫。我是誰啊?一個賤商罷了,咱們一個在天,一個在地,相差懸殊,本來就不應該有什麽沾連,是我瘋了,才眼巴巴的湊上去……”
“夠了!你要離開,盡管離開,不必拿這些來堵我,我剛才的話,你回去好好想想,别再做傻事,走吧!要走就走吧!”
李昂放開她,自己先一步出門而去,蕭鸾望着他離開的背影,一動不動,直到李昂的身影消失在院門外,她的眼淚才像斷線的珍珠一樣落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