攻山的唐軍屍體,已經堵塞了山道,到處是斷肢殘臂,血肉模糊。濃烈的血腥味彌漫在風中,難以消散。
五萬唐軍将士,爲了一座小小的石堡城,已經付出了近萬條鮮活的生命,但石堡仍巍峨聳立在雲端,可望不可及。
殘陽如血,反照在赭紅色的懸崖峭壁上,紅得象血,鑼聲響起,唐軍的進攻再地次以失敗告終,僥幸未死的唐軍将士,扔下層層疊疊的屍體,扶着受傷的同袍退下山道,一個個驚魂未定,哀吟不絕,形态之慘讓人不忍直視。
鋪滿屍體、被鮮血浸濕的山道終于平靜了下來,一些重傷未死的人,不時發現幾聲凄慘的呻吟,聽起來象陰間鬼哭一般。
夕陽漸漸被山體擋住,光線暗淡下來,夜幕四合,鳥無聲兮山寂寂,夜正長兮風淅淅;魂魄結兮天沉沉,鬼神聚兮雲幂幂;月色苦兮寒霜白,傷心慘目,有如是耶……
董延光的帥帳裏,燈火通明,戰事進展不利,作爲主帥,董延光已經幾日不眠不休,眼睛裏布滿了紅色的血絲。
他渴望攻下石堡,不管犧牲多少人,他深知隻要能攻下石堡,皇帝必定龍顔大悅,高官厚祿,榮華富貴将等着他,甚至可以青史留名。
因此攻打石堡在他眼中,絕不僅僅是爲了對付王忠嗣,這些天,他不眠不休的想對策,甚至拿出私人的财帛,懸賞攻取石堡的妙策。
但已經過去六七天,犧牲了近萬人,試過了無數的辦法,還是攻不上去,董延光的脾氣越來越大,動辄殺人,就連心腹手下馮守節,也提心吊膽的。
“怎麽辦?”董延光盯着馮守節,雙拳緊握地問道。
“董大帥,這樣強攻下去也不是辦法,已經犧牲了近萬将士,連屍骨都沒能收……”
“你說這話是什麽意思?哪次戰争不死人?”董延光怒吼着打斷馮守節。
“董大帥,末将自然知道戰争要死人,但如今将士們看不到取勝的希望,士氣幾乎已喪失殆盡,再這樣下去,恐怕就是處以斬刑,也沒人願再攻山了啊!”
“這些我心裏比你清楚,本帥找你來,不是聽你說這些的,本帥要聽的是拿下石堡的計策!計策知道嗎?”
呯的一聲,董延光一腳踢翻了帥幾,上面的筆墨灑了一地,馮守節吓得心兒一緊,連忙抱着道:“董大帥,正所謂重賞之下,必有勇夫,如今也隻有懸以重賞了,董大帥何不再派人回鄯州,向王大使請拔财帛。”
“這還用你說嗎?哼!本帥天天派人回鄯州,那王忠嗣就是不給,此事本帥已經上奏朝廷。”
“那董大帥還有什麽好擔心的,王忠嗣贻誤軍機,導緻石堡慘敗,将來的責任就由王忠嗣來承擔。”
“你懂什麽?聖上要的是石堡!石堡啊!如果本帥慘敗而歸,責任雖然在王忠嗣那厮身上,但聖上心頭不快,誰知道會不會連我等一起怪罪?到時候不光王忠嗣遭殃,恐怕咱們也沒什麽好果子吃,你明白了嗎?所以,石堡!關鍵是拿下石堡!!”
“報!”大帳外快馬馳來,信使匆匆奔到帳門拜道,“禀董大帥,哥舒将軍急報,白鹿溝方向,有吐蕃大軍來襲,人數不下于兩萬。”
“什麽?兩萬?”董延光雖然早料到吐蕃不會一直坐視石堡被攻打而不理采,他一早就派出哥舒翰率五千人馬防守右翼的白鹿溝,就是爲了防止吐蕃包抄,裏應外合。
隻是沒想到,吐蕃一下子來了這麽多人馬,而自己的五萬大軍傷亡慘重,士氣大損,吐蕃大軍這一到,恐怕就更沒人願意繼續強攻石堡了。
董延光知道情況不容樂觀,一個不好,很可能重踏去年皇甫惟明的覆轍,大敗于石堡城下,弄不好還有可能全軍覆沒。
“命哥舒翰無論如何要守住白鹿溝,并探明敵情。”董延光心急火燎似的,右翼的敵軍來了,左翼呢?
“馮将軍,你趕緊回拉卡嶺,多派偵哨,謹防左翼也有敵軍來襲。”
“末将這就回去。”
馮守節說完,抱拳退出,帶着親兵飛奔回右翼的拉卡嶺。偵哨當然不會這個時候才派出,吐蕃大軍可能來襲的方向,馮守節早就布置了偵哨。他剛一回到拉卡嶺,就有偵哨回報,說小疊石山方向有吐谷渾大軍出現。
這個消息,讓馮守節心頭發涼,本來有拉卡嶺和白鹿溝的防線守住兩翼,倒不用擔心吐蕃大軍對攻打石堡的唐軍形成合圍。
但如今唐軍在石堡城下遭遇了重挫,士氣低迷,就算沒有吐蕃大軍兩翼包抄,将士們也沒有攻山的勇氣了。現在兩翼再遭到吐蕃大軍攻擊的話,那就更沒人願繼續攻打石堡了。
換而言之,這次石堡戰役,不出意外的話,必是慘談收場,那很可能出現董延光擔心的情事,皇帝大怒,大家都沒有好果子吃。
馮守節不敢怠慢,連忙把吐谷渾大軍的消息上報給董延光。
小積石山下,兩萬吐谷渾與吐蕃聯軍,在吐谷渾王子卡欽的率領下,如浩瀚的洪水,向山下的疊關守捉殺去。
疊關守捉因地勢所限,不能設城,隻是一道小型關隘,可容二十名唐軍駐守,作爲一個前哨站,所能起的防禦作用很有限,在吐谷渾大軍兇猛的攻擊下,很快就失守了。
李昂集結起來的五百精騎,就躲在離疊關守捉不到十裏的小積石山下,這是一處并不算隐秘的山谷,爬在半山腰上,就可以看到龐大的吐谷渾軍團蜂擁開過。
李昂沒有去救援疊石守捉,任由敵軍經過,他甚至希望疊關守捉的唐軍早點棄守,好讓敵軍快點過去。
敵人多是騎兵,人馬喧器,氣勢洶洶,李昂他們靜靜地等待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