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時候,武達的屍體才噗的一聲倒下,怒目圓睜的頭顱滾落在幾丈外的一個凹坑裏,一股股的鮮血在斷開的脖子噴湧而出,染濕了一大灘地面。
一衆士兵張着嘴,驚愕萬分地看着李昂。
李昂臉上還是那淡然的微笑着,這種微笑剛才看上去似乎沒有一絲威嚴,使士兵們輕慢他,但現在再看,這微笑卻令人感覺有些詭谲,有些恐怖。
一個叫聶風什長失聲叫道:“你……。。你竟敢把武隊頭給殺了!你………”
李昂當然不能讓他說太多,這個時候,其實是最危險的時候,君不見,伍軒已經把手按在刀柄上,随時準備出刀嗎?
震懾!必須趁這隊士兵驚愕無措之際,徹底把他們震懾住,否則,等待自己的,很可能就是刀槍和箭弩。
“住口!知道本官騎的是禦用的千裏馬嗎?知道本官和太子是什麽關系嗎?知道太子和王忠嗣王大使又是什麽關系嗎?一群沒腦子的家夥,現在知道本官爲什麽敢和董延光作對吧?嗯!?”
李昂突然暴吼,拿刀指着一群士兵,變得殺氣騰騰,唬得面前的士兵瞠目結舌,不敢做聲。
他的目光慢慢從各人臉上掃過之後,很快收起怒火,瞬間恢複了原來那抹淡淡的微笑,跟變臉似的。
“都當我是傻子啊?沒有三分三,敢伸着脖子和堂堂的節度副使叫闆?嘿嘿……。。敢違抗本官的軍令者,别說一個小小的隊正,信不信再多來幾個本官也照砍不誤?!”
“你們一個二個打的是什麽心思,都以爲我不懂嗎?什麽狗屁偵察,陪我來赤嶺玩玩,然後拍拍屁股回去,對吧?”
在李昂的注視下,一群士兵個個低下了頭。李昂說得一點沒錯,他們就是懷着陪李昂來玩玩就回去的心思。
“你們以爲就你們刀頭舔過血。老子今天也舔給你們看!”李昂說着,還真把刀放到嘴邊舔了一下,然後呸的一聲,把舌尖的血腥味吐出來,目光冷冷地掃視士兵們的脖子。
那嗜血的目光,讓站在他前面的士兵感覺脖子陣陣發涼,一個個更是噤若寒蟬。
這世上,從來就是善的怕惡的,惡的怕橫的,橫的怕不要命的。
你隻要表現得比他們更惡,更橫,他們就會怕你。
何況,李昂是新科進士,是探花郎,有八品官職在身。常言說得好,官大一級壓死人,别看李昂隻是八品兵曹參軍,在這對于大多數普通士兵來說,絕對是他們一輩子可望不可及的官職了。
再者,李昂怎麽看也不像是傻瓜,他一來就敢和節度副使作對,恐怕真如他所說,背後有驚人的靠山吧。
“說了你們可能也不信。一年之前,本官隻是一個剛剛入籍益州府犀浦縣上溪村的****,一無所有,連你們都不如。我咬牙拼了,一年之後,我金榜題名,成爲長安滿城追捧的李探花,左相待我如上賓,太子視我如臂膀,天子禦馬成了我的坐騎。
你們聽了這些有什麽感受呢,一定以爲是胡說八道吧?将來你們一定會了解,這都是真的。本官在長安,有無數的大家閨秀向我抛繡球,送秋波,有無數的歡呼和追捧。
然而本官卻不惜放棄了長安的一切,帶着伍軒,兩個人來到這隴右,直到今天和你們孤零零地站在這赤嶺之上。
你們可能想問,本官後悔了嗎?不!本官要告訴你們的是,生于憂患,死于安樂。男子漢大丈夫,不豁出性命拼一次,你永遠不知道自己有多優秀。
我看得出來,你們從軍的時間估計都不短了,你們都殺過人,見過血,甚至經曆過無數的大小戰争。隻是扪心自問,哪次你們不是被動地面對?哪次你們是主動地下定決心豁出性命,義無反顧地去拼一回過?
功名隻向馬上取,不是說說而已,要舍得性命,你才能比别人更強!五十人怎麽了?!有志者,事竟成,破釜沉舟百二秦關終屬楚;苦心人,天不負,卧薪嘗膽三千越甲可吞吳。
本官這條性命比你們的貴得多,都舍得去拼一回,你們難道沒卵蛋嗎?難道想永遠這樣碌碌無爲,直到哪一天窩囊地死在戰場上嗎?
将相本無種,男兒當自強。願意跟着本官豁出性命拼一回的,本官發誓還你們一個不一樣的未來!誰願意?誰願意跟着本官?!”
李昂口沫橫飛,大肆鼓動着,但一衆士兵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卻誰也沒有做聲。就在這時,突然華秋說道:“某願意!”
李昂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問道:“你真的願意?”
“不錯,就沖李兵曹方才那句将相本無種,男兒當自強,某願意追随李兵曹入赤嶺,去拼他一回。老子自從軍以來,大小數十戰,哪一次不是九死一生?李兵曹許我一個不一樣的未來,老子就再拼一回。好男兒,何懼一死?!”此時的華秋不再是歪着斜着靠着,嘴角那抹歪着的笑意也蕩然無存,铿锵有力、擲地有聲地一字一頓道。眼底裏的那份熱切與堅定,讓李昂不禁暗自點頭。
“我願意!”
“我也願意!”
“将相本無種,男兒當自強,幹了!”
“………。”
随着副隊頭華秋的表态,幾十名唐軍紛紛嚷着,願意跟李昂去拼一回。
其實大家不傻,李昂原先能提出那些應付吐蕃人的新奇戰術,說明他在軍事方面有獨到之處;
他敢和節度副使董延光硬扛,說明他後台強硬;
他一個前程無量的新科進士探花郎,舍得拿命去換功名,值得欽佩。
更重要的,他敢拔刀就砍下隊正武達的頭顱,說明他夠狠!誰敢再違抗他的軍令,先得掂量一下自己的脖子夠不夠硬才行。
“好!願意跟着本官去拼一回的,就是我的兄弟,從今往後,咱們就是同生共死了!來,我這酒不多,大家先各來一口,等殺入吐蕃,美酒!美人!黃金!寶石!通通都有,任你們拿,任你們享受!”
“哈哈哈………”
“李兵曹,咱們什麽時候出發?”
“李兵曹,咱們真的就這麽殺過去嗎?”
“對啊,總得有些準備或計劃吧。”
士兵們一邊輪流喝着酒,一邊尋問着,美酒女人金錢雖然能讓大家熱血沸騰,但大家都不是新兵蛋子,一受鼓動就忘乎所以了。
李昂往西望望碧波浩渺的西海,淡定地說道:“急不得,現在就這麽殺過去,那不是勇敢,是愚蠢。嘿嘿,大夥先休息一番,養足精神,等天黑之後,咱們再悄悄地進村,哈哈哈……。”
李昂吩咐人把武達埋了之後,把伍軒、副隊正華秋,以及五個什長:聶風、李七、王光照、林大域,慕容和順叫到坍塌的烽火台下議事。
李昂先開口道:“正所謂兵貴精不貴多。安人軍上萬大軍,就你們三百多騎。,我相信你們都是萬裏挑一的精兵。這次咱們五十一人殺入吐蕃,看似兇險,其實不見得;
正所謂出其不意,攻其不備,吐蕃人以遊牧爲生,沒有城垣,咱們過了赤嶺,隻要化裝成吐蕃人,渾水摸魚,多采用突襲的方式,定能打得敵人猝不及防。可惜,要是有人會說吐蕃話就更好了。實在不行,到了那邊,再抓個聽話的………”
“嘿嘿……”華秋突然邪笑起來,指着慕容和順說道:“李兵曹,這厮是吐谷渾過來的,他手下還有三個家夥跟他一樣,都是吐谷渾人,說起吐蕃話來……呃,反正老子聽不懂。”
貞觀年間,大将軍李靖曾大敗吐谷渾,導緻吐谷渾分裂,餘部有一支降唐,有一支依附吐蕃,繼續與大唐爲敵。因此大唐軍中,特别是隴右軍中,有不少吐谷渾人。
李昂伸手拍拍慕容和順的肩膀,笑道:“看來我是撿到寶了,天意,天意啊!兄弟,過了赤嶺,就多多指望你了,這次咱們定能賺個缽滿盤滿,滿載而歸,哈哈哈……“
對化妝成吐蕃人的提議,慕容和順很感興趣,笑道:“李兵曹放心,我們說起吐蕃話,那是吐蕃人都分不出真假。”
李昂滿意地笑道:“你們大概都翻過赤嶺偵察過吧,對那邊的情況,以及對咱們接下來的行動,有什麽建議的,都說說吧。”
聶風答道:“去是去過,安人軍三百五十名騎兵,主要的任務就是偵察敵情,隻不過我們通常不會太深入,加上吐蕃人以遊牧爲生,時常移動,就算是前幾天偵察到的敵情,現在也未必有用。”
李昂說道:“沒事,凡事有弊就有利,吐蕃人逐水而居,變換不定,這确實增加了咱們的偵察難度,大軍殺去,可能會撲空,但咱們小股人馬機動力強,不怕找不到他們,他們經常移動,防禦措施就必然不太完善,正好給了咱們突襲的機會。”
“李兵曹所言甚是。”
幾人圍坐在坍塌的烽火台下,你一言,我一語,不斷地完善着作戰計劃;
說實話,華秋和幾個什長從來沒有像今天一樣,感覺到自己這麽受重視,仿佛他們不再是小兵,而是将軍,正在一起謀劃着一場戰争。
這種感覺真的很好,心裏會不自覺地生出一種信念,我也是個人物了!
到了日落西山,天色漸暗之時,李昂帶着整整五十人馬,開始出發了。
這一去,是驚天動地,還是有去無回,誰知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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