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這個大園子,往前走百餘步,那是右相府那高大的正門,朱門上鑲着銅釘和獸環,兩隻石獅光是底座就平人的肩頭,每天俯視着成百上千等待接見的人。
楊钊如今是右相府的紅人之一,不用像别人一樣,在正門外排隊候見,而是在大門外的阍室遞上名刺之後,很快就有相府的管家出來引進去。
楊钊入京後得了個金吾兵曹參軍的職位,他每日遊走于五楊府上。五楊賭錢,他就在一旁賠着笑臉,幫着人家計算賭資,極盡奉承,以求五楊幫自己說些好話,以便官場上再進一步。
正所謂有心栽花花不活,無心插柳柳成蔭,那幾個堂兄堂妹還沒有動靜,這邊李林甫倒先送了他一個監察禦史的官兒。
監察禦史品秩不高,隻有正八品上的官階,但權限廣,這權重,可是多少人求之不得的好差使。
以楊钊的精明,自然清楚李林甫爲什麽在這個時候送自己的一個官職,但鑒于李林甫現在深受皇帝信任,有大權獨攬之勢,楊钊還是決定加快向李林甫靠攏,以謀求更大的發展。
相府的管家,帶着他前往正堂。快過年了,相公已是處處張燈結彩,喜氣洋洋。
通道兩邊樹着兩排長戟,戟上旗子飄揚,彰顯着相府威風顯赫的氣派,楊钊心裏很是羨慕,不免多看了兩眼。
剛好李林甫六子李嵘帶着七八個随從經過,楊钊笑着打招呼道:“卑官楊钊,見過六郎,六郎這是要出門嗎?”
李嵘聞言瞥了他一眼,一個靠着裙帶關系,四處鑽營,最後還是靠自己的父親提拔,才做到八品上階的禦使而已,娶的還是個青樓娼妓,不知被多少人睡過。
常言說宰相門前七品官,這可一點也不誇張。在李嵘看來,楊钊還不如自家的看門人,心裏很是瞧不起。
他冷笑道:“楊禦史剛才盯着我家的戟架,心裏是不是想着什麽時候在自家門前也豎幾根長戟呀?我看啊,倒也不難,楊禦史回家蒙頭睡上一覺,說不定就能夢到自家門前戟旗飄飄了。”
跟着李嵘的那七八個随從聽了,頓時一陣竊笑。
李嵘的話,還真的說中了楊钊的心思。
但是李嵘那不屑的表情,充滿嘲弄的話語,讓楊钊感覺到了莫大的侮辱,臉上由白轉紅,由紅變紫,但他忍住了,強笑着答道:“六郎說笑了,卑官哪敢想那些。”
“呵!”李嵘揚揚頭,一甩袖子,帶着一衆随從走了。
楊钊心裏惱恨無比,臉上卻仍陪着笑,跟着那管家來到正堂,還要等那管家在門外大聲通報:“相公,楊禦史帶到。”
正堂的大氣奢華自不待言,李林甫坐在正面的巨大坐床上,臉容清癯,神态中自有一種不怒而威的感覺,他揚聲道:“讓他進來吧。”
楊钊趕緊脫靴入堂,趨步上前拜道:“卑官拜見李相公。”
“楊禦史免禮,坐。”李林甫輕輕一揚手示意,堂中侍立的侍女很快給楊钊端上一杯茶來。
楊钊受寵若驚,接過茶後放在幾案上,連連道謝:“多謝李相公賜茶,多謝李相公恩典。”
李林甫輕撫了一下美髯,垂着的眼睑一擡,兩道目光射向楊钊,徐徐地問道:“楊禦史新官上任,一切可還順利?若是有人爲難于你,盡管和本相說來。”
楊钊連忙再拜:“有李相公關照,卑官都還順利。李相公提拔之恩,卑官沒齒難忘,謝李相公!”
光說謝可不行,李林甫不答話,端起茶來輕呷了一口,楊钊知道,該自己拿出點東西來了。
“李相公,昨日我打聽到一件事,左相李适之把自己位于終南山的别院送給了虢國夫人,還給秦國夫人等各送了百兩黃金,出手極爲慷慨。”
李林甫聽了,淡淡一笑道:“楊禦史消息靈通,真是難得。”
楊钊陪笑道:“李相公過獎了,卑官時常往來于幾個堂妹堂弟府上,自然能聽到些事情。”
李林甫放下茶杯,對廳外的管家吩咐道:“管家,給楊禦史準備些賀禮,以賀楊禦史高升。”
楊钊連忙拜道:“卑官得李相公提拔,已是感激不盡,豈敢再讓李相公破費。”
李林甫滿懷深意地看了他一眼,徐徐說道:“楊禦史時常出入幾位堂妹堂弟府上,感情自是不錯的,你如今升了官,總得款待一下她們,以及衙門裏的同僚。本相既然把你提拔了上來,又豈能眼看着你過得太寒酸,些許賀禮,你就拿去吧。”
楊钊不傻,當然知道李林甫送他賀禮是假,讓他拿錢去堵幾位堂妹堂弟的嘴,以免他們繼續在皇帝面前說壞話才是真的。
是以他也不再推辭,再拜道:“那卑官就恭敬不如從命了,李相公日理萬機,卑官不敢久留,先告辭了。”
楊钊空手進相府,結果卻帶出好大車的财物出來,幸好他離開時走的是側門,否則必定讓大門外候見的官吏驚訝莫名。
楊钊騎在馬上,回視氣勢宏大的右相府,心情十分複雜。一方面,李嵘施加的侮辱讓他耿耿于懷;另一方面,現在他又需要依靠李林甫,才能在朝堂上站得住腳。
他和五楊不一樣,五楊是貴妃的親姐弟,不是封了夫人就是封了侯爵;而他與貴妃雖然同宗,但已經隔了幾代,血緣上疏遠多了,所以至今還是個小官。
這也就意味着,他單純依靠貴妃是不行的,還得依附李林甫這樣的權相才行,到時目前是這樣。
右相府大門對面,隔一條街就是東市。這時從東市駛出兩輛馬車,車上之人遠遠瞧見楊钊,便招呼道:“楊參軍!近來可好?哎呀,楊參軍似乎又升官了,真是可喜可賀!”
楊钊尋聲望去,見是劍南舊識李昂。對于李昂,楊钊一直有些排斥,大概是因爲李昂知道他當初在劍南時的落魄情景。
兩人唯一一次交往,當時與其說是李昂請他吃酒,不如說是礙于公孫化吉在場,才不得不去。
雖然那一次吃酒時李昂對他很客氣,還給他判了命數,可他心裏還是有些不舒服,所以上次在路過崇仁坊的狀元樓下,他沒有理會李昂的邀請。
如今不一樣了,李昂已是名滿長安,加上剛剛受了李嵘的氣,楊钊的意氣頗受打擊,便抱拳回禮道:“益州一别才半年,李賢弟如今不僅成了解元,更是名滿長安,才真的是可喜可賀呢。”
雙方停下車,李昂先跳下車走過來施禮道:“看楊參軍這官服,定是又升官了,小弟哪能與您相比呢。”
“不過是個從八品上的監察禦史而已,算不得什麽。”楊钊已經沒有前往相府時的意氣風發,反而有些無所謂,可見李嵘對他的刺擊真的很深。
“監察禦使品低而權重,别人盼都盼不來這樣的好差使,在下在此給楊禦史道賀了。楊禦史若是不嫌棄,可否容在下做東,請楊禦史吃頓酒,以表示慶賀?”
李昂笑吟吟的,他深知楊钊是支潛力股,不久之後會連連漲停闆,因此對上次他在狀元樓上拱拱手便離開的輕慢,暫時撇開不提。
這回楊钊沒有推辭,他吩咐車夫把李林甫送的财貨拉回家後,便和李昂入平康坊,到杏花樓宴飲。
胖子錢實也有幸相陪,得知楊钊竟是楊貴妃的堂兄之後,錢胖子很是興奮,抖着他那三重下巴很豪氣地對老保嚷道:“今日杏花樓我包下來了,請你們的韓若素姑娘出來陪酒!”
他這一嚷,整個杏花樓都炸窩了,就連楊钊都爲之側目。要知道,像杏花樓這樣的地方,多少五陵少年一擲千金,隻會單獨見花魁韓若素一面,要包下杏花樓,那可不簡單;
京中大富大貴之家的子弟都不敢輕言包下杏花樓。誰要是真包下了,那一定是件轟動長安的事。
楊钊悄悄問李昂道:“李老弟,你這位朋友是什麽來頭啊?”
李昂笑道:“楊禦史,錢兄家裏是揚州首富,而且他爲人非常慷慨,以後如果方便,還請楊禦史關照一下。”
錢實聽到李昂在托楊钊關照自己,心裏暗暗感激,他上前對楊钊拜道:“以後還請楊禦史多多關照。”
“好說,好說。”楊钊含笑應着。天下諸州,一揚二益,作爲揚州首富,漏點油水下來,也能把自己撐死。在官場上混,不光是需要人脈,還需要金錢作爲敲門磚啊,楊钊豈會不明白這個道理,是以對錢實客氣多了。
“誰要包下杏花樓,請若素姑娘陪酒啊?”樓上突然傳來一個陰恻恻的聲音,接着就看到李嵘出現在二樓的欄杆邊。
李昂和楊钊心裏幾乎同時閃現同樣的念頭:還真是冤家路窄!
李嵘呸的一聲,陰陽怪氣地說道:“喲!是楊禦史啊,你也來逛青樓?真是奇怪了,回家抱自己夫人不是一樣嗎?”
李嵘這話毒啊,知道楊钊底細的人,都明白李嵘這是在暗指楊钊的妻子也是青樓娼伎。
被人當衆如此侮辱,楊钊臉色發紫,指着李嵘怒道:“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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