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這樣的大案,益州刺史和普通的捕快每天都忙得腳不沾地。盡管這樣,但因涉及的人員太多,要完成勘驗、偵查取證的工作,恐怕也要很多天才行。
在這個過程中,所有和案情有牽涉的人,都必然會四下活動。方家的人也已經全部出動,全力追查衛忠賢的下落。公孫靖宇按照李昂的授意,不時去益州府衙鬧上一鬧。
就連趙上益,也拖着個受傷的屁股回到了成都。李昂和伍軒打馬過錦江橋時,正好遇到趙上益的馬車上橋,他半掀着車簾,臉色冷漠,瞧他的去向,應該是奔劍南節度使衙門去的。
趙家在成都到底有多少關系,李昂不得而知,但趙上益若是識相,現在應該不會來針對自己,相反,雙方還有合作的空間。
隻是見他那冷漠的臉色,李昂連看都懶得多看一眼。
但不管怎麽樣,李昂從沒有小看過趙上益。他有一種預感,此人将來很可能還會是自己一大勁敵,雖然他現在一直處于下風。
李昂來到公孫家裏,公孫靖宇剛陪他祖母到大慈寺上香回來。
按照大唐朝廷的規定,外放的官員不準攜帶家屬和幕僚同往任職地,但京官是可以帶家屬入京的,但公孫靖宇這位祖母很有意思,在她看來,千好萬好還是老家成都好,就是不肯去京城長安住。公孫謹沒辦法,隻得讓自己的妻子回成都照顧母親。
祖母疼孫子,孫公靖宇的纨绔本性,多半就是被他這位祖母給慣出來的。這段時間公孫靖宇一個勁在他祖母面前誇李昂,以緻于一見面,老人家就送了他一串佛珠。
長者賜,不可辭。李昂拿着一串佛珠,有些哭笑不得。咱有什麽不爽,就忍不住大罵滿天神佛的好不好,現在讓咱戴串佛珠糊弄誰啊?
等老太太進屋後,公孫靖宇笑道:“大哥,某祖母這麽喜歡你,要不你搬到某家來和某住吧。”
“少來,我住你們家,能帶南宮紫煙來嗎?南宮紫煙晚上喝歌吵到你祖母怎麽辦?”
公孫靖宇聽了嘿嘿怪笑起來,也不再請他來家裏住了。
“賢弟,我想會一會那個鮮于向,賢弟有辦法請他出來一趟嗎?”
“請?大哥你竟然說請?大哥,你太讓我失望了,你怎麽能說請呢,這不是自降身段嗎?”公孫靖宇嘴巴連撇了幾下。
李昂擡手就是一個爆栗。“爲兄學富五車,溫文爾雅,罵人不帶髒字,打人沒外傷,說‘請’,那是爲兄天然形成的修養,你懂個屁!”
公孫靖宇揉着腦門道:“大哥果然是打人沒外傷,就是腦門紅一片。”
“你這是印堂發亮,和爲兄沒啥關系。”李昂攤攤手,然後言歸正傳,“好了,有辦法就說,沒辦法爲兄再想。”
“大哥,這還有什麽好想的?你随某來,咱們直接殺上鮮于向家!他敢不見,他試試!”
好吧,李昂其實也喜歡這種直截了當的方式,于是和公孫靖宇帶着一群狗腿子出門,直奔鮮于向家而去。
至于李昂要見鮮于向用意何在,這麽高深的事情有李昂在,公孫小郎君根本就懶得去想。
***
此時鮮于向剛回到家,臉上的氣色很差,在益州府衙他氣得差點和李四維拍桌子。今天他帶着章仇兼瓊的口令去要求李四維兌現,還讓兩個随從鼓動衙門外的人鬧事。
原以爲李四維迫于内外壓力,會立即給他兌現,沒想到以往像隻縮頭烏龜的李四維,這次卻是死不肯松口。
鮮于向轉達了章仇兼瓊的口令,李四維幹脆一甩大袖說道:“此案涉及數州,本應由使牙來處理。大使既然推到益州府衙來,本官就得對案子負責。在案子沒有定案之前,本官不能給任何人兌現。大使若有所不滿,本官這就将案件移交到使牙去。”
鮮于向不禁懷疑,李四維這回是吃錯了藥,竟然硬是和使牙卯上了。
鮮于家高門大戶,占地廣闊,其間亭台樓閣相望,池塘花園交映,家中仆役如雲。
鮮于向入仕之後,家中産業交由其弟鮮于端打理。鮮于向一回到家,就将弟弟鮮于端和心腹謀士樂三川叫到書房。
見他臉色不好,樂三川立即開口道:“東主,可是事有不協?”
鮮于端則擔心地問道:“兄長,不會是大使知道了具體的兌現數額了吧?”
鮮于向搖了搖頭說道:“數額大使尚且不知,不過李四維今番不知是吃錯了什麽藥,竟是連大使的口令也置之不理,就是不肯兌現。若繼續鬧下去,隻怕遲早會驚動大使。”
樂三川撫着短須,沉吟道:“東主,如今看來,隻有先把楊钊進京的錢給墊上了,此乃章仇大使心急之所在,隻要此事辦妥了,大使對兌現之事,便不會再像如今這般上心了。
另外,卑下建議,除了送禮所需的财貨,東主再額外贈送李钊一份大禮。楊钊進京若是順利,大使來日亦須仰仗于他。東主先把楊钊的關系紮實,屆時大使這邊就算聽到些什麽,也不敢拿東主怎麽樣。”
“樂先生所言極是,某正有此意。”鮮于向點了點頭,對其弟說道,“三弟,你立即去準備吧,除了額外贈楊钊千金之外,再将其妻裴氏接到咱們府下以上賓待之。想辦法讓秀兒認裴氏爲幹娘。”
鮮于向可謂是機關算盡,不但在楊钊身上一擲千金,而且但凡能籠絡的,都不放過。
楊钊之妻裴柔,系蜀娼裴氏女,讓自己的女兒認娼伎出身的裴氏做幹娘,鮮于端心裏很不情願,但考慮到鮮于家的未來,鮮于端也隻得認了:“兄長放心,某這就去辦。”
“三弟去吧,某與樂先生商議出了對策,自會告知于你。”
“是,兄長。”
鮮于端匆匆退出書房後,鮮于向正準備和樂三川好好議一議對策,一個仆從匆匆趕到書房外說道:“郎君,公孫靖宇帶人闖入府來了,說要見郎君。小的擋也擋不住,郎君快去看看吧。”
鮮于向一臉詫異,和樂三川對視了一眼,然後匆匆起身往前院去。
這回公孫小郎君倒沒有幹打砸搶的事,就是霸占了鮮于家的正廳,然後請李昂上座,自己嘻嘻哈哈地在下面一拜:“大哥,這就是咱們的山寨了,今後大哥………”
“住口!爲兄學富五車,溫文爾雅,你這是在給大哥臉上抹黑,知道嗎?”李昂義正詞嚴地指責道。
公孫靖宇讪讪地應道:“大哥,小弟知道錯了,小弟今後一定痛改前非,重新做人。”
“孺子可教也!”
“嘿嘿……….”
鮮于家的正廳,估計是第一次被人占領用來做戲台。鮮于向先是看到正廳門外全是公孫靖宇的人把守着,已是不爽;進了大廳後,又見到李昂和公孫靖宇鸠占鵲巢,把自家廳堂給占了,他暗暗皺了皺眉頭,便大步走進廳内。
李昂對這鮮于向的每一個表情動作都觀察得很細緻,但除了進門前眉頭輕輕一皺外,鮮于向就再沒有其他情感外露,甚至還帶一抹微笑,并和聲道:“二位貴客光臨,某迎接來遲,罪過,罪過,隻是不知二位光臨寒舍,有何指教?”
“對啊,大哥,咱們來是幹嘛的?”
李昂那叫一個恨鐵不成鋼,先瞪了公孫靖宇一眼,然後對鮮于向拱拱手笑道:“在下李昂,今日前來拜會鮮于采訪使,是有些話想和鮮于采訪使聊聊。此次雖然來得冒昧,但事急從權,還望鮮于采訪使見諒。”
鮮于向臉上露出了讓人如沐春風的微笑:“某對二位郎君之大名,早已如雷貫耳,隻恨無緣拜會。今日二位能光臨寒舍,某實在是不勝榮幸。來人啊,讓廚下準備些酒菜來,某要好好款待二位貴客。”
李昂和公孫靖宇帶人硬闖進來,如果是一般人,早已怒目相向了。
但怒目相向實際上對解決問題沒有多少幫助,隻會讓事态變得更糟。
鮮于向态度如此談定,光是這一點,李昂内心就不得不佩服。有些地方,還得向人家學習啊,人家能得到章仇兼瓊重用,絕非僅是幸運啊。
雙方落坐之後,李昂歎道:“曾應凡貪心不足,陰謀謀奪他人産業,壞事做絕,甚至裏通外國,殺人越貨,可謂是罪惡滔天。我與公孫賢弟揭露其罪行,并扭送官府法辦,卻不曾想,此舉讓鮮于采訪使也牽涉了進來,實在是抱歉。”
鮮于向心頭一驚,臉上的笑容卻更加和煦,他不慌不忙地說道:“李郎君說笑了,曾應凡一案與本官并沒有任何牽涉,李郎君莫非聽到了什麽謠言不成?”
李昂暗暗觀察着鮮于向的表情,然毫無所得,他便抛出些重料來:“在下聽說鮮于采訪使存有三萬巨資在百彙通櫃坊,這總是連累了鮮于采訪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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