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軒難得露出一抹笑容:“老闆,說不定有時就有這麽巧的事情。”
“崔寅連懸賞都沒有貼出,這個荊十三就那麽賣力把人抓到縣衙來領賞,誰說有懸賞了?”
“老闆,人家也未必真是爲了懸賞,聽說這荊十三平時就愛行俠仗義,說不定人家就是爲了行俠仗義,讓自己的名聲再響亮一些。”
“這麽說,我還得勸崔縣令給他發個火井十大傑出青年獎章喽。”
“老闆,某覺得,您應該學會相信人。”
“我信他妹妹!”
“呃………”
“伍軒,今晚咱們就去摸一摸這個荊十三的底,你負責把他擒出來,咱們好好審一審此人。”李昂說着上了白水橋,過橋往右一轉,就是林墨軒。
“老闆,這樣恐怕不好吧,這是犯法的事……..”
李昂回頭,一臉怪異地看着伍軒,伍軒連忙把話岔開:“老闆,到了。”
不用他提醒,李昂也知道到了,他在林墨軒前下馬,然後垂着袖進店而去。
看不到的敵人,才是最可怕的敵人。對于李昂來說,找到幕後真正的對手,比什麽都重要。這個林有棟,絕不會無緣無故派人去刺探自己。
店裏隻有一兩個讀書人在選購書籍,胖乎乎的掌櫃看到又有客人登門,立即迎上來熱情地招呼道:“貴人您請,您要買書,還是文房四寶?”
“掌櫃的,有淮南鴻烈一書嗎?”
“貴人您可來對地方了,這火井縣,就小店有此書。在這,貴人您瞧。”胖掌櫃殷勤地找出《淮南鴻烈》遞給李昂。
“不錯,不錯,就是它了,掌櫃的,你是這林墨軒的主人吧?”李昂随意地問道。
胖掌櫃一拱手答道:“那倒不是,某的東主姓林,平日也時常過來,不知貴人有什麽需求?某可以轉告東主,盡可能滿意貴人所需。”
“掌櫃的,是這樣,本人想出刊印一本詩集,不知貴東主能否幫這個忙?”
胖掌櫃有些意外地問道:“冒昧請教貴人,您要刊印的詩集,是貴人自己的大作,還是輯錄他人的詩作?”
“當然是我自己的詩作。”
李昂一手拿着書卷,一手負于背後,仿佛一個遊吟詩人。
“我們東主最是喜歡以文會友,不知貴人可否留下名諱住址,以及一兩首大作,等敝東主抽出時間來,一定親自登門求教。”
“兩個黃鹂鳴翠柳,一行白鹭上青天。窗含西嶺千秋雪,門泊東吳萬裏船。這詩,如何?”這是小學課本上學的,李昂背得那叫一個順溜。
“貴人大才!以貴人如此大才,要出詩集,想必不難。”胖掌櫃的态度頓時就不同了,長身一揖,恭敬地說道,“還請貴人賜下尊姓名諱,某這就派人去通知敝東主登門拜訪。”
“在下免貴姓李,單名一個昂。”
“李………原來是李郎君,失敬!失敬!”
整個火井縣,沒聽過李昂這個名字的人,還真不多。隻是胖掌櫃無論如何也沒想到,一個鹽販子,竟然能做出那樣絕妙的詩來。
李昂哪裏是想出什麽詩集,不過是想借機與林墨軒接觸一下,多了解一些林有棟這個人的底細。
***
火井的大牢裏,成管等人對荊十三抓獲的三人分開刑訊,可這三人在嚴刑拷打之下,嘴硬得很,竟沒有一個招供。
崔寅十分惱怒,卻又不能真把人弄死。
這個時候,一個對崔寅最不利的消息傳來,監察禦史廖仲南聽說火井有食鹽吃死人的大案之後,過邛州不入,直奔火井縣來了。
大唐的禦史台分三院,以禦史大夫爲主官,禦史中丞副之,禦史大夫多缺,禦史中丞爲實際上的主官。領侍禦史、殿中侍禦史、監察禦史。監察禦史屬察院,品秩爲正八品下,然而權限廣,分道負責,因而分别冠以某某道地名。
廖仲南爲劍南道監察禦史。掌分察百僚,巡按州縣,獄訟、軍戎、祭祀、營作;太府出納皆莅臨,知朝堂左右廂及百司綱目,爲百官忌憚。
崔寅這個縣令論品秩比廖仲南高,但聽說廖仲南前來火井後,卻隻能誠惶誠恐地出迎,三班衙役開道,高舉肅靜、回避牌子,滿城驚動。
心裏沒底的崔寅,把李昂這個“軍師”也拉了去,以應付難纏的廖仲南。
廖仲南年過五十,面容清癯,以生性耿直,嫉惡如仇著稱。他騎馬而來,僅帶四個随從,見面後雙方禮節性地寒暄了幾句。眼尖的廖仲南便望着李昂,打着官腔道:“此乃何人啊?”
大家都穿着公服,隻有李昂是一身便服,難免有些紮眼,他已經盡量往人群後靠了,還是沒有逃過廖仲南的眼睛。
崔寅有些發急,按《六典》規定,外放官員是不得帶家屬和幕僚的,雖然很多官員實際上都帶了幕僚,但這得悄悄爲之。
廖仲南來得突然,崔寅匆匆出迎,半道上才把李昂找來,一時沒顧得上這一茬,要是李昂不知道《六典》中有此規矩,說是他的幕僚,那就慘了。
這些天李昂把大唐的律法都抄了一回,自然是知道這些條文的,他不慌不忙地上前一揖道:“在下李昂,是火井縣的民衆代表,我縣百姓聽說廖禦史剛正不阿,明察秋毫,無不景仰萬分,是以特意派我爲代表來迎接廖禦史。”
廖仲南見他隻行揖禮,臉色便有些不好看了,一般而言,同輩或身份相當的人之間才行揖禮,李昂不過一介草民,明知他的身份,卻隻揖不拜,這也未免太狂妄了。
“你何德何能代表火井百姓呐?”
廖仲南這充滿了刁難之意的話一出,崔寅和李昂都不禁爲之色變,崔寅是擔心,李昂那是火起。
****個仙人闆闆的,給臉不要臉。李昂暗罵一聲,答道:“在下别的沒有,僅有口德。”
這是赤裸裸的諷刺,崔寅等人和三班衙役聽在耳裏,神色那叫一個怪異,廖仲南臉子上有些挂不住,冷哼一聲,當即打馬入城而去。
李昂算是看出來了,廖仲南這種人自命清正,實則是個剛愎自用之人,要對付這樣的人,不難。
崔寅卻不這麽想,李昂一上來就諷刺廖仲南沒有口德,把廖仲南惹惱了,入城之後,不刻意挑刺才怪。
“李先生,何不忍一時之氣,接下來恐怕不好過啊!”崔寅尋隙對李昂小聲說道,他真後悔讓李昂一起來迎接廖仲南了。
“明府,廖仲南既然是刻意奔火井而來的,肯定沒打算善罷幹休;方家甚至趙家,必然也不會錯過這個機會,定會找上廖仲南編排咱們。咱們太遷就他反而會顯得自己心虛,要應付這位廖禦史,恐怕隻有讓他土頭灰臉離開火井才行。”
“啊!”崔寅大吃一驚,連忙說道。“李先生打算連廖禦史也……..也不放過。”
“先看情況再說吧,他若故意挑刺,咱們爲什麽要放過他,明府放心,容我想想,怎麽盡快把這瘟神打發走。”
“好,好好好,此事就全看李先生的了。”
崔寅做了甩手掌櫃,回城的路上,李昂隻得絞盡腦汁,苦思打發廖仲南的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