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濟每每聽了,都有惡寒的感覺。
李昂就喜歡逗他,我讓你沉默是金,我讓你半天放不出個屁來…..
“凡事皆應循序漸進,現有六個鹽井的問題尚未解決,便急着買下更多的廢井,實爲不妥。”方濟堅持道。
李昂也不和他争辯,拍拍手上的泥,轉身上馬直奔方家的六個鹽井。他本以爲鹽井上定是人頭攢動,一派熱火朝天的景象。可是,到了一看,卻大出意外之外。
方家的六個鹽井分布于一裏方圓之内,各井相隔着上百米,每個鹽井有六七個人,周邊無村廓,這些人就跟孤魂野鬼似的;
幾間茅草房,幾口大鐵鍋。井上的人也并非全是壯漢,有的根本就是一個家庭的成員,有男有女有老有小,半大的孩子臉上還粘着鼻涕。
井上的鹽工聽說東家前來,在井邊站成一排。高的高,矮的矮,老人孩子站前排,這大概是他們能擺得出的最隆重的迎接儀式了吧。
“這……就他們?”看到這些蝦兵蟹将,李昂的心就涼了半截。
方大牛解釋道:“井上用不了那麽多人,主要是提取鹵水的人辛苦些而已,熬出鹽後,暫存幾日,城中的鋪子就會派車來拉走,這些老人和孩子主要是負責添柴看火,倒也不誤事,他們工錢少些,可以省下一些成本。”
李昂聽了呵呵一笑,不再去計較這些,“收攏民心”的事,自有方濟去做,李昂在鹽井邊東看西瞧。
方大用是方家老管家方老根的兒子,在鹽的生産、銷售各個環節都很有經驗,他跟在李昂身邊介紹道:“這六口鹽井,是螳螂坳一帶最好的鹽井,爲了維持這六口鹽井,前老東主在白術河上遊四十裏處賣下一片山林,目前六口鹽井所需柴火,都是靠砍伐那片山林,然後讓木柴順流漂下,隻是那片山林也維持不了多久了。”
李昂看看井邊堆放的柴薪确實不多,井口上有木頭搭着三角架,加上有粗繩直通井底,是用來提鹵水用的。邊上架了六口大鐵鍋,鍋下烈火熊熊,鍋内鹵水翻滾蒸騰。
各種設備都很簡單,沒什麽值得看的,關鍵還是要解決熬鹽所需的燃料。
“走,咱們四處看看。”
李昂重新上馬,帶着方大用,将六口井都查看一遍後,又把四周的山嶺逛了一遍。
“這附近有煤嗎?”
“煤?什麽煤?”
“就是黑色的像石頭一樣的東西。”
“哦,這可沒有。”
沒有煤,也沒有天然氣,靠收集人畜糞便造沼氣池…….得,這玩意用來點燈還得,用沼氣池來熬鹽,開玩笑吧。
午餐就在鹽井上吃。東家到了,鹽井上好歹做了頓好的,白米飯,一點鹵肉,還有一盤野菜。李昂和方濟一桌,其他人另吃。
李昂用筷子翻了翻那碟鹵肉,黑糊糊讓人沒什麽食欲,他挾起一塊丢給小叮當,結果小叮當上去嗅了嗅,就掉頭走開。
“小叮當啊,爺都得吃這個,你不吃就自求多福吧。”
方濟終于忍不住,爆發了:“你說有法子,法子呢?!”顯然,這一路李昂不務正業,到了地頭還挑三揀四,讓他很惱火。
“小方,你要知道,我是來解決問題的,不是來讨飯的。你沒好東西招待也就罷了,還想沖我發火?省省吧。”
“你……..”
“你什麽你?讓你買下附近的鹽井,你聽我的了嗎?我要的是絕對的信任,你懂嗎?當年商秧變法,秦穆公不管他提出多麽過份的要求,都是有求必應,靠!老子第一個要求就被你否決了,不對,這比喻不對,他娘的,老子可不是你的手下。你給我聽好了,以後老子說的話,不管你情不情願,都給老子照辦!做不到這一點,咱們今天就一拍兩散,你的殺父之仇,關我屁事!”
李昂一向都是樂呵呵的,誰也沒想到他突然冒出這麽大的火來。方濟滿臉愕然,方大用和方大牛趕緊過來勸和,井上的鹽工則是交頭接耳,小聲議論着。
方濟氣得臉色鐵青,是李昂主動讓小秋去找他的。他在來之前也不願意接下這六口鹽井的管理權,又是李昂說有辦法,他才接下這個爛攤子的。現在到了井上,李昂分明是束手無策,才故意找借口離開。
“好,某就把那十來口廢井買下,你趕緊給某拿出法子來。”這或許是方濟說話最多的一天了。
“不用你買,老子自己掏錢買下,咱們走着瞧。”
李昂說完,就要起身離開,方大牛和方大用一人抱住他一根手臂,死死拖住,“李郎君,您别生氣,有事情咱們好商量,您要是有辦法就給我們說說,我讓小郎君給你道歉。”
“是啊,是啊!李郎君,有話好說,有話好說,何必動氣呢,咱們坐下來說….”
“這事沒得商量,蛇無頭不行,不管做什麽事,都要先确立一個話事之人,要嘛你們乖乖聽我的,要嘛咱們各行其是。”
李昂有自己的原則,他要做的是曹孟德,不是諸葛亮。老子的話不管是對是錯,你先得聽我的,再大的錯,我來負責。
這下雙方鬧得很僵,在方大牛和方大用勸說下,李昂雖然沒有立即離開,卻與方濟一個出一個入,互不搭理。
趁着李昂帶小叮當和方大牛去打獵的時候,方大用私下勸方濟道:“小郎君,某能感覺到,李昂是個有真本事的人。某還記得他在路上跟您說過的一句話,當你處于人生的低谷時,就勇敢地往前走,因爲不管您怎麽走,都是向上。
目前的情況已不可能更糟了,小郎君除了放手一搏,就隻能把方家的産業拱手想讓了。瞧您二叔和三叔的架勢,根本就是想把您逐出方家而後快。說句不中聽的,老東主之死,還指不定是誰幹的呢,如果……..真是他們幹的,他們會放過小郎君您嗎?
李昂是個聰明人,他敢自己買下那些廢井,說明他一定有把握變廢爲寶。小郎君何不退一步,看看他有何作爲再說呢。”
“怎麽退?讓某把方家的經營權拱手相讓嗎?”
“小郎君,您……..您想啊,李昂就算再有本事,他終究隻是一個人。鹽産出來了,并非就萬事大吉了,還需要龐大的銷售網,才能把鹽變成錢,這些可都是掌握在咱們方家手裏。咱們隻管先聽他的,看他有沒有辦法把鹽井救活,真要救活了,到時再劃分權限,各管一塊,也無妨啊。”
方濟沉默了許久,才點點頭。
“這就好了,等李昂回來,小郎君先給他道個歉,将他安撫下來再說。”
李昂帶着小叮當和方大牛,轉了一個多時辰,連隻野兔都沒找到,倒是在白術河裏獵到幾條魚。
你們要比賽吃苦耐勞是你們的事,李昂親手弄了個鮮美的魚羹,美美地吃着。方濟猶豫了許久,才過來向他道歉。
低頭就好,李昂要的就是這個主導權。
當夜他也不說話,先向方濟借錢,讓方大用第二天去把那些廢棄的鹽井買下來,此舉在火井縣頓時引發了轟動。倒不是因爲買下那些廢鹽井是筆多大的交易,相反,便宜的得很。
主要是多數人覺得泱泱大唐,竟出這樣的天才傻子,一時傳爲茶餘飯後的笑談。李昂的傻名,在火井縣城很快傳得婦孺皆知。
當然,也有些人是出于好奇,難道這個李昂真有辦法,讓那些廢棄的鹽井起死回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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