箫音嗚咽,天希圍着涅盤花上下翻飛,雪兒招魂的歌謠唱了一遍又一遍,阿嬰與白離,已經記不清分别去勸說了多少次,卻隻見雪兒再沒了絕世容顔,青絲爆長,面色日漸蒼白。
與谷底隐穴一片愁雲慘霧不同的是,人界的熱鬧卻并未停止,據說魔帝與阿來一戰後就揮軍去了西州,隻用了短短幾日,作爲西州最大的帝國的掌權者,應天大帝便宣布歸順魔界魔帝,之後整個西州所有王朝仙門紛紛效仿,舉州皆降,隻有冰宮突然消失了,無人知道去向,在此之後沒幾日,應天大帝突然暴斃,對于應天大帝的死因,一時間衆說紛纭,不過卻是隻敢私下說說罷了,面上皆在爲西州新的掌控者-魔帝,歡呼起舞。
而這些,阿來統統不知道,阿來仍在被文秀才用布條牽着,在幽冥背陰山中向着更深處穿梭。
“文老哥,這什麽鬼王不就相當于地府中的黑惡勢力嗎?那十位閻君也不管嗎?就這麽縱容他爲惡嗎?”阿來甚是不解。
“噓,噓,老弟你小點聲,具體情況老哥我也不是很分明,隻是聽說啊,最初時十位閻君也派了不少鬼将鬼兵進來清繳過,可你猜怎麽着,但凡進來的鬼将鬼兵就沒一個能回去的,後來十位閻君心中沒底,碰頭一合計,說反正這鬼王就隻呆在這幽冥背陰山深處,又從未出去爲禍過地府,爲了避免更多的傷亡,也就由着他去了,就隻派了三爺、四爺,一個山前,一個山後的看着,提醒孤魂野鬼不要深入,誰若不聽就算誰倒黴呗!”
布條前端無形空氣中,文秀才的聲音悠悠地飄蕩起來。
“文秀才!你四大爺的!這些話你怎麽不早說,連十位閻君都沒招的鬼王,這得是多麽生猛的黑惡勢力?你诳我進來不是讓我送死嗎?難道你以爲我比十位閻君還厲害嗎?你五大爺,你六大爺的!我當初怎麽就能信了你的鬼話?”
阿來突然停住,破口大罵的同時,不住的捶胸頓足,簡直有些後悔到腳後跟了。
“嗚呼哀哉!到底是人比鬼壞?還是鬼比人壞?我這得多歹命遇上你這麽個貨色?你以後再别給我說一句你是秀才!我去你七大爺的秀才!”
“诶,诶,阿來兄弟,你怎麽能又罵人?有辱斯文,有辱斯文!阿來兄弟,你先别急,你聽我說......”
看着布條的前端,阿來有種用腳朝那往死裏踹的感覺。
“我不聽!我不聽!我再也不想聽到你的一句鬼話......”
“阿來兄弟,淡定!淡定!我說說我的分析,你聽聽對不對再罵不遲!你看啊,都傳說這山中深處有鬼王存在,可誰也沒見過不是?隻派了幾批鬼将鬼兵前來,可十位閻君誰也沒來過啊!這說明什麽,這說明十位閻君忒慫,萬一壓根就沒什麽鬼王,而是鬼将鬼兵不願意再回去繼續給閻君當差呢?對不對?還有還有,如果鬼王真的有那麽強大,他爲何偏偏隻呆在這深山之中?爲何不出去尋閻君們的晦氣?這說明什麽?這說明就算鬼王真的存在,那他也是慫包一個,不可能如同傳言一般那麽強大,再說了,老哥我又不是第一次進來了,我第一次進來确實在深處發現險地了,雖然未敢再深入,可我也沒見有什麽鬼王把我捉了去啊!”
文秀才連珠炮一般說了一通,速度快的阿來根本就難再插嘴,許是爲了證明他的推斷,他矮小的身形竟然漸漸顯露了出來。
文秀才慢慢走到阿來身邊,踮起腳舉高手拍了拍阿來的肩膀,繼續說道:“所以啊,阿來兄弟,謠言止于智者,而老哥我,十世秀才,那絕對是智者中的智者,兄弟你得相信我才是!”
一通話說下來,阿來發現竟無從辯駁,隻能在心中繼續罵道:“臭侏儒!怪不得長的那麽矮!全被心眼墜住了!隻是個秀才,當真是屈死了你。”
現在阿來有點貝爺當初的感覺了,自己吹過的牛皮,果然是死也得繼續啊,不過鬼死了,可就真的魂飛魄散了,除了天地八果,無人能救。
阿來矗在原地,臉色不住的變幻,父母是一定要複生的,天地八果也是一定要集齊的,可文秀才說的那處險地之中到底有沒有天地八果尚未可知,這個險到底該不該去冒呢?魂飛魄散阿來也不怕,阿來怕的是萬一真的魂飛魄散了,所有的一切可就真的完蛋了,别說什麽複生父母,就是雪兒叫她如何獨活?
“阿來兄弟,你如果真的牽挂太多,委實後悔了也沒問題,老哥我帶着你,咱們原路返回就是,想好了告訴我。”
文秀才從腰間取下煙袋,靠坐在黑石上,啪嗒啪嗒地抽了起來。
“老混蛋!老匹夫!老而彌堅!老而不死是爲賊!死而不僵是爲妖!大爺的,眼下這就是倒騎在了老虎身上,盯着老虎屁股,到底是摸還是不摸?”
文秀才把球踢了過來,倒是落得清閑自在,可阿來卻真有些拿不定主意起來,阿來開始懷念老雜毛,以前有老雜毛陪着自己,面對抉擇,自己又何時愁過?隻是可惜,老雜毛在他心内溫養,此時仍在他身體之中,是不可能随他來到這地府中的。
“哎!義父,如果你在,會讓我如何選?算了,就算你在,也鐵定是叫我撤,可是爲什麽?原來與你對着幹時我是那般自信而且從來無所畏懼,此番我怎麽就真的拿不定主意了呢?”
前方,黑莽的群山,在灰霧中若隐若現,像極了一尊尊兇獸,群山中黑黝的山澗,像極了兇獸的利齒獠牙,枯敗的荊棘,像極了兇獸的毛發,陰風不時的呼嘯,嗚嗚隆隆,像警告的信号。
“文秀才?此處離你說的險地,究竟還有多遠?”阿來眼睛望着前方,實在不甘心地問道。
“遠是不遠了,看到前面那個山頭沒,翻過去就到了。”文秀才吐了個煙圈,說完又緊着啪嗒了一口。
“如果真的命盡于此,那也合該是命!既然左右逃不過宿命,那便由着它吧!我還何必枉自糾結!文秀才,歇夠了嗎?我們,走!”
阿來抖了抖手中的布條,眼神不再閃爍,仿佛熱血重新灌注到了體内一般,或生,或死,再也不去糾結。
“走?往哪走?往前走?還是往後走?”文秀才慢悠悠的站起來,磕幹淨煙鍋,重新别在了腰間。
阿來繞到文秀才身後,一腳将文秀才踹向了前方。
“你個老不死的!這一腳我可是忍了很久了,我現在實在是忍無可忍了。”
“嘿嘿!哈哈!那不行,那我得問清楚喽!免得到時候你再倒打一耙!”
文秀才轉過身,再度呲露出了滿口的黃牙。
“你八九大爺的!少廢話,你再廢話我立馬就變卦!”
阿來再次使勁抖了抖布條。
“啊哈!我不廢話,不廢話,咱們這就走着。”
話音還在繼續,文秀才的身形早已隐沒地再也看不見。
“老不死的老鬼......”
除了罵,阿來實在是再無其他語言能形容此刻的心情。
蜿蜿蜒蜒的山道開始向上攀升,直到阿來全部被灰霧包裹,眼中除了灰霧還是灰霧,群山,山澗,就連荊棘都再無法看見,整個感覺山道像是永無止境一般,阿來隻能跟着布條不住的邁步。
“真不知道文秀才這個老不死的是怎麽能記住的路?一點參照沒有,這嚴重不合常理!”
現在眼睛、耳朵已經全然沒了用處,阿來感覺如果腦袋再不轉轉,那就真的如同死鬼一般了。
“‘偶來松樹下,高枕石頭眠。山中無曆日,寒盡不知年。’阿來兄弟,你是不是又在心中罵我呢?”
聲音攸然響起,讓沉思中的阿來心頭一驚。
“要死啊你!你知不知道,鬼吓鬼能把鬼吓活啊?”阿來沒好氣地回了句。
“哈哈哈哈......,那隻能說明阿來兄弟你還是個新鬼!不過,這不是重點,我要說的是,小心腳下。”
文秀才還沒說完,阿來習慣性擡高的腳掌猛然踏了個空,一頭向前栽去,緊追了幾步,方才穩住身形。
阿來剛要動怒,幡然醒悟了過來,這是開始走下坡路了,如此說這個山頭算是翻過了,行了這麽久,文秀才說的那處險地,終是快要到了。如此想着,剛才的一幕,阿來也就懶得再與文秀才計較,計較了又能怎樣,少不得又是一陣廢話。
“鬼王?管你前方是刀山火海,還是閻羅地獄,反正我阿來,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