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頭嘴中小聲嘟噜着,斜着眼上上下下把阿來好是一番打量。
“除了魂力強大那麽一點,也看不出有什麽特别的啊?”
“牛大哥,哦,不,三爺,你說啥?”牛頭的竊竊私語,阿來聽不太分明。
“沒啥,沒啥,三爺我是說,你小子可以滾了,愛去哪兒去哪兒,别來煩三爺就行!不過小子,三爺我還是得提點你一句,這背陰山不是那麽好瞎闖胡逛的,山中深處就算我和老四都不曾深入過,裏面究竟是有什麽猛鬼惡妖還真說不準,所以你小子沒事在山邊上溜達溜達就行了,溜達完還是該去哪兒趕緊去哪兒,不然魂飛魄散了,可與我們地府沒有半點關系。”
牛頭側過鐵塔般的身子,給阿來讓出了道來。
“三爺?不去找閻君核實一下了嗎?”從牛頭身邊走過,阿來扭頭詫異地問道。
“滾滾滾,快滾!三爺我不想再看到你!”牛頭擺了擺手,趕蒼蠅一樣,一臉地不耐。
“哎!這地府中的,确實是都不講禮貌!野蠻!”阿來搖了搖頭,轉身追着布條,朝着山中走去。
繞着荊棘一路穿行,沒一會功夫,已經是再也看不到牛頭,隻聽到聲聲的咆哮,還響徹在耳畔。
漸行漸深,牛頭咆哮的聲音慢慢聽不見了,荊棘叢中,阿來看到了鬼影憧憧,窮魂厲鬼看着走進來的阿來,紛紛一臉猙獰,陰狠地盯着他,慢慢圍了過來。
這些厲鬼,青着面,呲着牙,像極了阿來最後在夏家那個雨夜中的夢境,一瞬間阿來仿佛又回到了那個時候,吓得渾身一縮,不住地大吼道:“不要過來!不要過來!不要過來!......”
吼聲如同飓風,頃刻間将已圍攏到身邊的厲鬼全部掀飛,被掀飛的厲鬼撞翻了後面圍過來的窮魂,一時間嗚哇聲不斷,亂做了一團,就連阿來手中的布條也不知了去向。
窮魂厲鬼們跌跌撞撞,慌忙的爬了起來,開始驚駭地四下奔逃。布條從遠處逆着厲鬼們飄了回來。
“我說小祖宗,沒事你瞎吼亂叫個什麽勁啊?老哥我這身老骨頭都差點被你吼散架喽,不知道你魂力有多強嗎?這才隻是最外圍,幾個厲鬼就吓成這樣,我們還怎麽深入?”布條再次被塞到了阿來手中,文秀才抱怨的聲音在身邊響起。
“你大爺的!這地方鬼差應該不會來吧?還用這破布條做什麽?”阿來不想正面回答,将布條又扔到了腳下。
“呐,你也看到了,這山中多兇險,你進到這裏面,你就是個肉包子,我要也現了形,不就變成與你一樣的肉包子了嗎?這種賠本的買賣,老哥我才不幹!”被扔到腳下的布條,又被塞到了手中。
“你二大爺的!合着還是拿我當炮灰是不是?”肉包子?從來都是有去無回的,看樣還是被這老小子給算計了。
“沒啊!天地良心,這你可不能冤枉我?我不一早就提醒過你嗎?說這山中是險中之險,叫你有個心理準備的?”漫漫黑霧中,文秀才說得是一腔委屈。
“行了,行了,算你賊!趕緊走,就這些窮魂厲鬼還奈何我不得!”左右嘴上是難讨到便宜,阿來懶得再繼續和他争。
“咳咳,那個,阿來啊,别怪老哥我沒再次提醒你,這越深入,裏面厲鬼們的魂力也就越強,雖然我曾經來過,不過是匿形進來的,現在帶上你個肉包子,會遇到什麽誰也說不準,你可不要太膨脹哦!”布條再次被拉平,卻沒有傳來拉扯之力。
“嘁!我就算魂飛魄散了也與你無關,行了吧?少啰嗦,趕緊走吧!”阿來越來越有種上了賊船的感覺。
文秀才未再言語,扯起布條就走,荊棘叢中,不時可見坑洞,黑黝黝的洞口,深不見底,阿來随着布條,小心地繞着。
翻過了幾個峰嶺,再往裏行,數不清的深澗錯綜密布,看的人眼暈,好在有文秀才在前,阿來走的還算順暢,這要真讓自己在這山中繞,文秀才口中的那處險地,還真是不知道要費多少功夫才能找着,或者不湊巧,永遠也找不到也說不定。
在深澗中穿行,不時能碰到兇神惡煞般的窮魂厲鬼三五成群,或許這些窮魂厲鬼感覺到了阿來不好惹,大多都是别過了頭去,裝作未看見一般,隻有少數一些不開眼的剛想靠過來就被阿來一嗓子吼飛,倉皇而逃。
天本來就灰暗,山中更是昏暗,不知不覺中,越來越黑暗了,能見度越來越低,陰風刮得越來越兇,雖然已是鬼魂,感覺不到寒冷,可隻聽着那兇戾風聲,就讓阿來從心裏覺得發涼。
天終是完全暗了下來,手中的布條都很難再看清,就在阿來剛想說話時,文秀才的聲音從前方傳了過來,“阿來兄弟,山中路況複雜,現在太黑了,就算老哥我曾經來過,可也難保夜間不會迷了路,我們不能再走了,尋個地方歇息一晚,明日再說吧!”
布條都看不到了,這正是阿來心中所想的,“也好,也好!”
找了個山窩,文秀才現身招呼阿來坐定,自己又走出去,“噼裏啪啦”一通,抱了一大堆荊棘回來,在阿來疑惑的目光中,從腰間取出了火折子,呼呼地吹着,不一會,篝火就燒了起來。
“不都說鬼怕火嗎?你怎麽還點篝火?再說了,我們也感覺不到冷意啊?”阿來不解地問道。
“你說的那是世間的陽火,這滿山的陰木,又怎會燒出陽火來?點篝火不是爲了取暖用的,而是爲了照亮,這山中各式各樣,什麽樣的惡鬼都可能會有,有個亮照着,就不會被偷襲了,再說了,那些惡鬼們,看到亮光,也就放棄偷襲的打算了,都各自自在,落個清閑。”
不時地往篝火裏添着荊棘,文秀才蹲在那兒,還不如火苗竄的高。
“阿來兄弟,你道鬼與人有何不同?”文秀才悠悠地問道。
“人是陽間之靈,鬼是人死後之魂啊!”看着篝火,阿來想起了與阿嬰、幻兒曾經的一個個夜晚,不免有些感傷,“阿嬰、幻兒、雪兒、白離,還有你們,你們一個個都還好嗎?”
“是啊!死爲不幸,可誰又能說活着就是有幸?做鬼,再沒了人情冷暖,身病體寒,功名利祿,如同浮雲一般,抛了一身臭皮囊,反而更爲純粹清閑,這也是爲什麽我一直不願去往生投胎的原因,一世爲人,萬般善惡美醜,心,太累了!每一個活着的人,都是勇敢的。”
火苗顫動,将文秀才的眼映照得黑亮,煙袋送到嘴中抽了一口,吐出的煙圈,一個接着一個渙散。
“所以你就想尋個寶,直接做個鬼仙?可仙又有什麽好?冷漠無情,寡淡至極?以我之見,人間縱是千苦萬難,卻是活的真實,不走一遭,又怎知道酒辣糖甘,因緣果報,或許下一世盡是美好,一切未來的,都是值得期待的,老哥你都做了十世秀才,怎麽還未想個明白?”
曾經夏府爲傭,阿來遍嘗過人間苦楚,也曾與文秀才一般想過,可後來遇上了老雜毛,遇上了阿嬰,雪兒,幻兒......,立下過複生父母的宏願,阿來就再也沒感到過苦,即使後面爺爺離去了,外公離去了,阿來心中極痛,可阿來從未想過回頭,所以文秀才說得那些,阿來深會其意,但是現在,卻完全不以爲然。
“或許吧!可老哥我還是覺得做神仙好,不然爲何那麽多的人,如過江之鲫一般,争破頭要去修仙?老哥我恨就恨空讀了一世聖賢書,從來沒信過什麽妖魔仙神,等我現在知道了,什麽都晚了!”文秀才“啪嗒”又抽了一口,苦笑連連。
“老哥,你還是沒想開,癡迷于仙神與癡迷于長生一樣,不說我們,多少帝王仙神又能怎樣?不若一世活的精彩就夠了,最重的是不要辜負了自己!”阿來繼續勸解。
“哎!阿來兄弟,人人各有其命數,你也就是以你的命數看我,站着說話不腰疼罷了。算了,算了,左右也是沒個準則絕對,趕了一天的路了,想必你也累了,好好休息吧!我來守夜。”“啪嗒”,“啪嗒”,文秀才猛抽了幾口,一團煙霧缥缈。
“老哥,你年歲大了,該休息的是你,還是我守夜吧?”即便爲鬼,這尊老愛幼的傳統不能丢,阿來争道。
“哎!人老了,覺少!你隻管睡就是,等你睡好了,若天還沒亮,就替替我,我随便眯瞪眯瞪就行。”文秀才說得幹脆,阿來索性也就不再推脫,隻是看着他那張年輕的臉龐,聽着他說老了,阿來怎麽都覺得别扭。
火苗噼裏啪啦,不停的顫晃,像極了催眠的歌謠,阿來靠在山壁之上,眼皮緩緩下耷,還真地睡了過去,卻并沒能睡得深沉。
半睡半醒之間,阿來仿佛做了一個夢,夢到了雪兒,抱着自己的屍身,哭的凄涼,雪兒面容憔悴地叫人揪心,阿來就站在一旁,眼睜睜地看着,看的急了,阿來走了過去,撫摸着雪兒的秀發,大聲地說道:“雪兒,不要哭!不要哭!我沒死,你看我這不還好好的活着嗎?你哭的那麽傷心做什麽?”
可是雪兒看不見他,甚至都感覺不到他在撫摸她的頭發,一直在那兒痛哭不已,這可把阿來急壞了,不住地更高聲的大喊,“雪兒,雪兒,雪兒......”
“雪兒,雪兒”,阿來嘴中高叫着猛然睜開了眼,一額頭的冷汗順着臉龐滑落。
“呼......,原來是個夢!就連鬼魂都會做夢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