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來定睛去看,吟唱的是名青年,由于是背對着阿來等人,所以看不到面容,隻能看到,已經系在枯樹之上,懸在那青年頭頂上的,不是白绫三尺,而是一裳豔紅的袍,青年頭上勒着抹額,上身着一件二色金百蝶穿花大紅箭袖。此時,青年已經把脖頸挂在了豔紅的袍上,腳下極爲醒目的粉色登高小朝靴已經踢倒了枯樁,至此,上吊自盡的儀式徹底完成,隻需時間在流逝幾息,他就可以結束自己的生命。
“這衣衫,爲何有些眼熟?”
阿來忽然想到了什麽,隻是不敢确定,但管它确不确定的,救人要緊,沒有時間再給阿來多想,揮手一記炁源七箭,向着豔紅的袍子射去。
豔紅的袍子,應着箭光,齊聲而斷,青年摔落到地上,正好摔在那段原本踩着的枯樁之上,一時間哎呦聲不斷。
阿來禦風神光一展,将青年從地上扶坐起,待看清青年的面容時,驚道:“太子?果然是你?”
“未……,未來?怎麽是你?”
皇甫烨看着救下自己,又突然出現在身邊的阿來,也驚住了。
愣了三息,太子苦笑搖頭道:“你又爲何要救孤?讓孤離去吧!”
阿來轉念一想,是了,應該是因爲他那逆賊皇叔了,可爲何隻有太子一人,皇甫睿呢?不對,以絕王之算計,太子怎能從那皇城深宮中逃到此處的?
“太子,青山不改,綠水長流,還是将這有用之身留住,一切方可再圖,你就這般自去,那就徹底完了!”
恍恍如喪家之犬,瞬息間舉世皆敵,親叛衆離,想想自己,再看看太子,此時的處境,阿來與皇甫烨還真是相似。
“太子,呵呵呵呵……,哪裏還有什麽太子?”
曾經多麽熟悉的字眼,此刻聽在皇甫烨耳中,是多麽得諷刺,多麽得刺耳,多麽得讓人萬念俱灰。
“太子!就算那逆賊一時得逞,正因爲那逆賊一時得逞,你既然已經逃了出來,就更要留下這有用之身,尋找合适的機會,登高振臂,相信天下人必容不下這逆賊,相信天下人自會擁護正統,因爲,自古以來,忠孝信義乃是世人的執念,你又何愁反覆不成?”阿來繼續寬慰道。
“呵呵呵呵,這麽說,那禅位诏書已經昭告天下了?你們都已經知道了?呵呵呵呵,反覆?不可能了,現在我才知道四皇叔是有多麽得府深似海,沉淵若定,這樣的對手,怕是早已算計好了一切,隻憑我個人,又如何能鬥得過他?呵呵呵呵……”
太子苦笑不已。
“太子,你怎會是一個人呢?你才是這天下正統,你還有天下人啊?”
“天下人?呵呵呵呵……,這天下人早已不是原來的天下人了。自從那同影齊聲鏡在城中國中流傳開來,我就谏告過父皇,此等玩物,應當禁絕,不然國人少不耕書,老不傳卷,農不犁田,商不精販,軍不操練,天天捧着個鏡子娛樂至死算哪般?可父皇卻說,這恰恰是繁盛昌榮的表現,天下人皆得其樂,方會萬世太平,禁絕了才會出大亂子,就這麽一群娛樂至死的天下人,誰還會管你什麽忠孝信義,誰還會理你什麽正統不正統,孤又如何能指望?更何況,那禅位诏書肯定已通過那鏡子傳遍了國中,如若我再出去登高振臂,那有逆心的就是我了,所以無望啊,無望!我不死還能怎樣?”
瑰姿冰肌粉、逍遙天羅煙、同影齊聲鏡,魔界,可惡的魔界,這是要從根上葬送了人界,他要的就是一個腐化堕落的人界,他要的就是不費一兵一卒,侵占了人界,回首前塵種種,阿來似有所悟,那個女魔的臉龐,又浮現在了阿來的腦海,“阿丫!你本也是人界中的一員,爲何要來人界做下這般滔天的罪孽?下次再見,爲了人界,我也隻能絕殺了你,不隻你,就連着魔界,我也必須要去掀翻了去!”
“禅位诏書?太子,明明是那逆賊謀逆,怎會有禅位诏書?是那逆賊逼迫的?還是那逆賊僞造的?”阿來逃了一路,并不知曉什麽禅位诏書,聽太子一再提及,于是問道。
“你不知道?不該啊!算着時間,那禅位诏書也早該昭告了?難道還沒昭告天下嗎?”
“我隻是聽外公說絕王那逆賊謀反了,之後就一路到了此處,至于有沒有昭告,我并不知,具體情況,還請太子告知?那絕王到底是如何謀逆成功的?”
“哎……!禅位诏書也是爲何你能在這皇極山中見到孤的原因所在。那日,二家四仙域大比結束以後,由于父皇說還有些國事需議,我們便起身回返皇極殿,可就在返回皇極殿的路上,沒想到那老賊卻突然發難,挾持了父皇,初始父皇很沉着,想着回到了大殿再伺機傳信,拿下這老賊,可哪想到,回到大殿一看,守衛的禁軍全部不見了,殿内殿外全部都是黑衣人,等進了大殿,那老賊堂而皇之地坐到了龍椅之上,所有的黑衣人齊聲高呼,‘參見龍尊!’……”
“龍尊?太子等等,你是說那逆賊皇甫絕就是龍尊?”查了許久未曾查到丁點信息的龍尊,沒想到竟然就是皇甫絕,阿來心中掀起了滔天大波。
“是啊!怎麽,你聽說過?當時所有黑衣人全都尊呼他爲龍尊,現在想來,這些黑衣人全部都是他豢養的死士,這老賊謀逆早不是一朝一夕之事了,端的是好深的城府啊!呵呵呵呵……,名滿天下的賢王夜啊……”
太子再度苦笑。
“實不相瞞!就在前幾日,有一隊百人的黑衣人曾經去刺殺過在下,當時他們口中的首領就是這龍尊,現在來看,就是那逆賊遣去的了。”
“哦?你和這老賊有何過節嗎?他爲何要行刺于你?”太子也有些詫異。
“未有!那之前我并未見過絕王,甚至都不曾聽聞過他,所以更不知他爲何要遣人行刺我。”
阿來心中有着深深的疑惑,難道那時這逆賊就擔心自己會成爲他謀逆路上的絆腳石嗎?這得有多麽恐怖的算計?
“這老賊行事端得是讓人琢磨不透啊!溫雅賢德的四皇叔啊,就不是個人啊,不是個人!”
“那後來呢?”
“後來,父皇看大勢已去,已成定局,當場苦笑不已,父皇爲了保全我,就主動向那老賊提出,如果那老賊不想背上弑兄奪位的罵名,他可以撰寫禅位诏書,但前提是必須留我一命。爲了打消那老賊的顧慮,父皇提出讓那老賊将我關到列祖祠院中去,日日給祖宗上香,将我嚴加看管,一日三餐給足便可,這樣那老賊才答應了。”
看着阿來臉上的疑問,太子慘然一笑,繼續說道:“那老賊自以爲謀定了全局,他又怎知,自古先祖便給留的一條退路,那是隻有曆任的帝王還有繼任才能知道的秘密。所以當時父皇提出來的時候,我就明白了父皇的用意,父皇所做的一切,全都是爲了我。”
眼圈開始泛紅,太子哽咽,頓了一會,太子繼續說道:“一被關進了列祖祠院,孤帶着無限的憤怒,以及一腔熱血,第一時間就進了密道,密道直通到這皇極山中,這也就是你們能在此見到孤的由來。”
“既然陛下拼死保全了你,那太子你就更不能自去了!”
“呵呵呵呵……,黑暗中的一路奔逃,熱血已涼,父親的保全與期許,孤怕是不可能做到了,以那老賊的心機城府來看,禅位诏書一旦昭告天下,父皇怕是難再存于世,孤對不住父皇,就隻能随父皇歸去,到了地下,孤再去向父皇磕頭認錯吧!好了,該說的已說,該知曉的你們也全部都知道了,孤要去了,不要再攔着孤了!”
決絕的死意,沒有一絲生望,雖然心中有着無限的不甘,卻怎奈,這涼薄的現實。
皇甫烨把豔紅的袍子撿起,把斷處系好,向着那杆枯枝,再次抛去。
“太子,堂堂七尺,你就是這般的孬種嗎?死都不怕,你爲何就怕一搏?”看着一心求死的太子,阿來心中憤怒萬千。
“一搏?你說的輕巧!孤拿什麽去搏?你不是孤,怎知孤心中之痛?”太子反唇譏諷道。
“雖然我不是你,但我和你是一樣的天涯!我舅父親眼看到我的手抓在了我外公的脖間,認定了我外公的脖頸是我捏碎的,與這相同的時間,華傲家以及四仙域圍了雲家,他們統統想要我死,如果說那逆賊就是龍尊的話,現在,不止皇極城,怕是整個皇極帝國,到處應該都張貼滿了我的通緝令,我也是從雲家的密道中才得以逃生,現在我與你一樣,都是舉世皆敵。但我從未想過放棄,我要弄清楚我外公爲何會慘遭橫死?還有那些想我死的人,我會把他們一個一個都滅了,皇甫烨,你要還算是個男人的話,就與我一起,相信我,我,會助你奪回天下!”
一股磅礴的氣機從阿來身上炸開,阿來的話語說得果決霸烈。
皇甫烨震驚地問道:“你說什麽?雲家主?雲霸?死了?”
“是的!我外公死了,就死在我的手上,我的眼前!”
或許是同樣的遭遇,或許是阿來的霸烈,皇甫烨死灰的眼中,漸漸有神采歸來。
許久後,皇甫烨松開了手中的紅袍,直視着阿來道:“好!我答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