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莽大軍的狼主大營内,狼主拓跋濤身披虎皮大裘,看着桌上的兩張染了血、卻幾乎寫了一模一樣字符的密信,眉頭微皺。
以往,大炎送的密信,都是把一份信件拆開,然後五個人一起送,隻要截獲信件,重新組合之後就知道信件的内容。
但現在卻不一樣了!不管怎麽看,這兩封信的内容都是一樣的,但寫的是什麽卻沒有人知道。
“左先生,此事你怎麽看?”
拓跋濤向着左下方看去,哪裏坐做着一個穿着長衫、手持白羽扇看上去文質彬彬的獨臂中年男人。
此人,正是拓跋濤的軍師,左籌。
左籌原本是大炎人,也算是有些謀略,當年曾跟着陳翦東征,也曾立下汗毛功勞,隻是極其好色,私心也極重。
不僅經常克扣大軍的軍饷,甚至在大軍收複失地後,縱仆行兇,強搶民女,大軍入城三日,便玷污民女數十人,弄得滿城民怨沸騰。
陳翦得知消息後大怒,老子的軍隊是爲百姓、爲國家打仗的,不是強盜土匪,打完了還要老百姓孝敬!
當即下令,将左籌斬首示衆,以平民怨,但是左籌花錢買通了監斬官,借機逃了。
陳翦知道後,親自帶領左右秦軍,追殺兩百餘裏,一箭廢掉了左籌的左臂,将其打落了萬丈深淵。
沒想到深淵之下卻是水流,他被水流沖到了岸邊,被隐世的名醫所救,這才僥幸活了一命,隻是傷好後,他卻親手殺了醫者,玷污了醫者的妻子,逃離了大炎。
炎帝得到地方奏報後,龍顔大怒,下令誅殺了左籌滿門,因此左籌和大炎幾乎是不死不休的大仇。
當然,哪怕到此時,左籌依舊不覺得自己做錯什麽!老子爲你們出謀劃策打赢了打仗,老子享受享受有什麽錯?
不就是幾十個民女嗎?他們能比的上老子?老子一個人能勝過千軍萬買,你們就應該供着老子。
老子想要女人,你們就得乖乖送來!
因此,他一直認爲錯的是陳翦,是炎帝,而他,是強者,是智者,是強者天生就該享受。
而滑稽的是……北莽的狼主拓跋濤,竟然和他有一樣的價值觀,兩人幾乎是臭味相投,很快就成了好朋友,爲此,拓跋濤還給左籌送了很多女人。
作爲回報,左籌不斷給拓跋濤出謀劃策,幾年的時間,原本落魄的北莽,便變得兵強馬壯,到了敢出兵席卷大炎邊境的地步。
當然,對于拓跋濤來說是财富掠奪,左籌卻是在複仇,他要用事實證明,炎帝、陳翦是錯的!這個世界,原本就是強者的世界。
事情也如他所料的一半順利,北莽兵鋒所過之處,大炎幾句連抵擋的能力都沒有,隻要再拿下青州城,大半個大炎,盡入囊中。
隻是他沒想到的是,現在會發生了這樣的變故……
聽到拓跋濤的聲音,左籌站了起來,仔細看了兩章密信一會兒,道:“兩個可能!一是康王此時已經是強弩之末,弄出這一出,隻是想要拖延我軍攻城的時間。
“二是,他們有所圖謀……但前方探子來報,徐繼茂的大軍就算星夜兼程,最快也得五日的時間才能抵達青州城。
“但這又有何用?
“青州城如今最不缺的就是人,他這五萬大軍進入青州城與康王的八萬鎮北軍彙合,十三萬和八萬沒什麽區别,反而隻會消耗青州的資源。
“康王和徐繼茂都是久經沙場的将領,不可能犯這種低級的錯誤!
“但是想要襲擊我大軍,他徐繼茂就必須繞過青州城,隻是他現在的行軍路線,都在我們的把控之中,甚至還不斷遭到我方和一些神秘的勢力幹擾,軍隊幾乎寸步難行!
“我也看不明白,這康王……到底想要幹什麽!”
拓跋濤聞言眉頭微微一皺,便看向之前射殺密諜的青年,道:“拓跋漠,活口呢?”
拓跋漠是北莽西林部落的首領拓跋弘之子,拓跋弘是拓跋濤的哥哥,隻是因爲手段、心思都沒有拓跋濤狠,因此在狼主的争奪中敗北。
拓跋濤獲權後,殺了自己的所有兄弟,也不知什麽原因,唯獨留了拓跋弘,因此拓跋漠對他挺感激的,此次南征大炎,就親自帶領着部落的一萬人馬跟着拓跋濤征戰。
加上他爲人也忠勇,因此深得拓跋濤的信任。
此時聽到拓跋濤問話,拓跋漠握拳在兄輕輕躬了躬身,道:“回狼主,活口已經帶回,親衛正在審訊。”
拓跋濤聞言揮了揮手道:“别弄死了,帶上來孤見見。”
“是!”
拓跋漠應了一聲退了出去,不久後,便帶着兩個衛兵拖着一個滿身是血的人進了答應,這人,便是被活捉的密諜司密諜。
此時,密諜滿身傷害,身上的傷口甚至還在不斷往外冒血,他的臉色已經蒼白一邊,嘴唇甚至已經幹裂開,生生分裂成了好幾瓣,鮮血淋漓。
但是,他的雙眸已經炯炯有神,悍不畏死。
進了密諜司,他們的命,就已經不是自己的了,這是每一個密諜司的人,都堅守的信念。
拓跋濤站了起來,随手抓着桌上的兩張密信,走下了大廳,擡腳踢了踢躺在地上的密諜,道:“告訴孤……這密信的破解之法,你不僅能活,金錢美人,享之不盡。”
密諜聞言卻不爲所動,緩緩地閉上了雙眼,仿佛拓跋濤的話對他來說,隻不過是催眠曲。
拓跋濤擡腳,踩在他腿上的傷口上,用力碾壓:“青州已經是強弩之末,你确定……要爲青州陪葬嗎?這很不理智!”
密諜疼得瞬間蹦了起來,直抽着冷氣,看着這拓跋濤的目光,終于不再沉靜,漸漸地泛紅起來。
“密諜司……是沒有俘虜的!”
他看着拓跋濤,忽然緩緩地笑了:“活到現在,隻不過是想要看看,北莽的狼主,是個什麽貨色!
“如今一看,真是大失所望!和我大炎爲敵,你……還不配。
“和我大炎皇弟,大炎太子比起來!你……連提鞋的資格都沒有。”
話落,密諜不由大笑起來,随着他的笑聲,大口的鮮血不斷地從口中湧出,他眼中的神采也慢慢散去。
隻是在閉眼之前,他的腦海中依稀清晰地記得,麟洋湖上,那個少年在揮斥方遒,告訴所有人,他們是大炎人。
大炎,總有一天,所有的大炎人都會因爲這個名字而自豪。
密諜司的密諜選擇咬舌,結束了自己的生命,緻死,沒有吐出事關密信的半絲信息。
拓跋漠蹲下身,探了一下密諜的鼻息後,便沖着拓跋濤輕微地搖了搖頭,拓跋濤見狀,臉色不由得陰沉下來,密諜最後的話,始終不聽地在他的腦海中回蕩。
“丢出去……喂狼。”
拓跋濤擡腳踢了踢腳下的密諜,聲音凜冽。
拓跋漠揮了揮手,兩個親兵就進了大營,拖着密諜就往外走,臨出大營的時候,或者是感歎密諜最後的勇敢,拓跋濤又道:“罷了,埋了吧!”
拓跋漠愣了一下,這還是他第一見到拓跋濤臨時改變自己的決定。
拓跋漠看着他,嘴角微挑道:“敵人,有時候也是值得敬重的!悍不畏死的勇士我北莽多得是,但這孱弱的大炎,孤王還第一次遇到,勇氣能與我大炎争鋒的人。”
拓跋漠冷哼一聲,絲毫不在意道:“那又如何?殺了便是!”
拓跋濤沉吟了一下,笑着點了點頭,道:“也對,有了脊梁又如何?再次打折就是了,我們天生就是爲了殺戮、爲了掠奪而存在的!
“既然如此,拓跋漠,下去準備吧!
“大軍攻進青州城,準你屠城三日,金錢、女人、榮譽,你想要的都能拿到。”
拓跋漠雙眼一亮,攻打青州,這是之前早就準備好的事,但之前拓跋濤一直在猶豫,現在聽這話的意思,是下定決心攻打青州城了。
“是!屬下這就整軍,隻等狼主一聲令下,三日内,屬下必定斬下康王的腦袋。”
拓跋漠終究隻是一個剛成年的少年,正血氣方剛,經過拓跋濤這麽一挑唆,他立即熱血往上湧,當下重重地拍了拍胸口滿臉興奮。
“嗯!下去準備吧!”
拓跋濤揮了揮手,拓跋漠退出大營後,他才看向左籌問道:“先生怎麽看?”
左籌雖然德行不行,但才能早擺在那裏,聽到拓跋濤的話他就明白了拓跋濤的意思,不由皺着眉頭沉吟下來。
拓跋濤明顯是下定決心,必拿青州城的,因爲北莽此次出兵,其目的,就是掠奪大炎邊陲的十幾座城的資源和人口。
但沒想到的是,康王行事極其果斷,北莽大軍壓境,立即就命令鎮北軍帶領着鹿州的幾十萬百姓,退入了易守難攻的青州城,隻留下一座空城,緻使拓跋濤想要在鹿州全殲鎮北軍的計劃落空。
如今雙方僵持了這麽久,如果青州拿不下,大軍就灰溜溜地退走了,那拓跋濤在北莽各個部落間的威望,就會大幅度降低。
因此這個時候,拓跋濤是一定打青州的,别說徐繼茂的大軍還沒有到,就算到了,他也必須要拿下青州。
“那就打快仗!”
想到這些,左籌也下了決斷,擡頭看向拓跋濤道:“不管康王和徐繼茂之間,是陰謀還是陽謀!他們都需要時間來執行。
“而現在,他們最缺的就是時間!
“大軍整頓三日,兵馬養足精神,三日後,殺進青州。”
拓跋濤點點頭,臉上頃刻間充滿了陰狠,冷笑道:“先生之言,正是本王所想……三日後,孤王要讓青州城外三百裏,盡埋大炎墳。”
左籌連忙捶胸彎腰道:“狼主英明!”
“隻是有點委屈先生了!”
拓跋濤看向左籌,道:“本來以爲大炎會以陳翦爲帥,率軍馳援青州,這樣一來也能幫先生報這一箭之仇,卻沒想到來人居然會是徐繼茂。”
聽到這話,左籌眼中的冷意一閃而過,但很快又恢複了,他彎着腰道:“爲了狼主的宏圖霸業,我這一箭之仇,小道兒。”
“哈哈哈……”
拓跋濤仰天大笑着回了座位,坐下後道:“先生果然大義,但本王豈會讓先生委屈呢?來人……”
門外很快就進來了兩名親衛。
拓跋濤揮了揮手,道:“去挑選十名美女,送到先生的帳下,好好的伺候先生。”
兩名親衛應聲離去,左籌聞言眼底閃過一絲厭惡,但還是跪地謝恩道:“謝狼主恩典……”
……
與此同時,陳翦軍團在前鋒營的拼命探索下,終于生生蹚出了一條足夠大軍通過的通道,近三萬大軍在暴風雪的掩護下,浩浩蕩蕩地往青州開進。
出了荒涼的無人區後,陳翦立即召了前鋒營的統領,臉色陰沉地問道:“探子都派出去了嗎?我們現在在什麽位置?”
軍隊雖然有指南針,但在這大雪天的,指南車早就被凍成了冰疙瘩,根本就不能用了,因此陳翦此時對指南針,已經沒有任何的信任。
韓山趕緊上前道:“回大總管,已經派出去了!探子剛剛來報,再往前走幾十裏,就是陝州了。”
“地圖!”
陳翦說了一句,身邊的親衛就趕緊取下竹筒,從中取出了地圖,一個親衛就彎下腰來,地圖就攤在了他的背上。
仔細看了地圖,陳翦在地圖中找出了陝州,又找出了青州,看了一下距離後,臉上的陰沉才散去幾分。
“按照目前大軍的行軍速度來推算,抵達青州,最少還需要三天的時間!
“現在徐繼茂,應該也抵達了雲州境内,雲州抵達青州,最快也需要五天左右,如此一來,有可能會逼得北莽狗急跳牆,率先先攻打青州。”
陳翦沉吟了一下,條理清晰道:“命令,大軍加快行軍速度,三日内,必須趕到青州境内……”
韓山看了一眼疲憊的大軍,道:“大總管,可否先等大軍修整一下,一連幾日的行軍,很多将士已經熬不住了。”
“熬不住也得熬!現在争的就是時間。”
陳翦看着很多将士的臉、耳朵都給凍裂了,心裏也有些不忍,但現在不是心軟的時候,他直接道:“大軍抵達青州後,再停下來修整,現在不能停!
“我們此行的目的,就是配合青州大軍,剿滅北莽的主力。
“若是青州丢了,那我們……都會使千古罪人。”
韓山立即道:“是,立即執行命令,全軍三日必須趕到青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