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思德是禦營司的老人,是最早五百禦營司提拔出來的人才,資曆僅次于曹斌、潘美,以沉穩著稱,也因如此,多次被羅幼度委任坐鎮大後方,是他最信任的大将之一。
天威軍是常思德一手創建,也擁有了他一樣的精神。
整支部隊就一個穩字,不動如山。
天威軍持槍齊頭并進,他們就如一堵牆,速度不快,但步步穩健,若泰山壓頂一般徐徐挺進,将眼前的一切敵人統統碾碎。
看着前仆後繼,如同麥子一樣成片成片倒下的同胞,亞洛斯目眦欲裂,然而倒下的回回信徒非但沒有讓這位大食護寺執法者膽怯,反而堅定了清除異教徒的決心:異教徒如此強大,不趁着這時清除,更待何時?
亞洛斯高舉着手中的鐵棍,咆哮道:“至高無上的真主已經通過維齊爾傳下了旨意,真主正注視着我們的一舉一動,面前困難是真主給我們的考驗,今日所有陣亡的信徒都将進入天國,消滅這些異教徒,送他們墜入地獄……”
大食法的教義有兩世說法,即今世和現世終結後的彼岸世界。對今世主張積極的态度,重視個人道德修養并允許人類滿足自身的各種正當需求。同時認爲,後世生活是人類的最終歸宿,反對貪戀今世生活,沉迷于浮華享受,薄前世,重後世。在末日來臨時,所有的人都會得到清算審判并給予公正的賞罰,信道和行善的人入天國,作惡的人墜入地獄。
相比其他的重今生或者重來世教義之說,大食法是兩者都要。
回回信徒看着自己人成片倒下,本能的有些膽怯,但一聽這是真主的考驗,即便死了也能進入天國,再次咆哮起來,那聲音氣勢,直沖蒼穹。
亞洛斯親自帶隊壓上,這位鎮壓了無數異教徒的大食法執法者很是勇悍,他并沒有選擇騎馬突擊,而是領着巴格達清真寺的精銳正面沖向了天威軍。
亞洛斯手中的鐵棍頓時舞成一個黑圈,一記橫掃撩開擋在他面前的天威軍兵士的長槍,随即一招當頭棒喝打在了面前兵卒的胸口。
天威軍的兵卒人人重甲,刀劍難傷,但對于重兵器卻沒有什麽效果,巨力透過铠甲直入肺腑,摧擊内髒。
亞洛斯就好似一柄尖刀,刺入了天威軍的軍陣。
巴格達清真寺的精銳也跟着亞洛斯一起從亞洛斯破開的裂縫中擁擠進去用自己的血肉撕開一道裂縫。
“好!”
一直緊張注視戰場的盧迪烏斯·圭拉激動地大叫起來,但很快他的笑容就僵硬在了臉上:敵人竟然将口子封住了,潮水般洶湧的軍隊瞬間便将亞洛斯吞沒。
天威軍作爲大虞三大禁衛軍之首禦營司的王牌軍,最是穩重,其應對各種戰場變故的反應堪稱全軍之最。
确實亞洛斯憑借個人武勇,領着精銳兵卒破開了天威軍的一道口子,給天威軍造成了不小的傷亡。
然天威軍面對亞洛斯的突擊,近乎本能的作出了應對。
原本如牆而進的他們同時停下了前進的步伐,左右翼的兵士在第一時間支援爲亞洛斯撕裂的口子,用自己手中的長槍,用自己的身軀防止敵人将裂口擴大,前仆後繼直至将裂口封上。
亞洛斯依舊在天威軍中向前突擊,他身後的口子卻已經填補上了。
他這把尖刀成了甕中之鼈……
失去了後續兵力的支持,亞洛斯身旁的親衛一個個倒下,最終成了孤家寡人,倒在了亂槍之下。
看着已經平穩的軍陣,常思德并沒有立刻進攻,而是下達了新的命令:“讓五營、六營上去,與二營、三營作輪換修整。”
大虞數字未普及之前,軍中營級單位是用甲、乙、丙、丁、戊、己、庚、辛、壬、癸,随着數字的普及,軍中也作了一定的改革,以數字來定單位番号。
高原作戰兵卒體力消耗過巨,營級單位輪換休整作戰,能夠更好的發揮軍隊的戰鬥力。
看着天威軍在與敵作戰的時候,還能有條不紊的進行輪轉調整,高昌回鹘的可汗驚得幾乎掉了下巴:“這……”
他想要說些什麽,可是詞窮了,完全不知怎麽開口。
天威軍的戰鬥力已經足夠驚人可怕,在此基礎上居然還能做到這一點。
李處耘眼眸中也透着一絲絲的震撼,他手下的兵自問也能做到輪轉調整,可要與天威軍這樣如此絲滑,卻是不行的。
不過面對獅子王,李處耘從容地道:“此于我大虞軍而言乃基本操作。”
獅子王歎道:“陛下神人也,大虞軍天兵也!”
他感慨過後,看着不住讓體力充沛的五營六營收割的大食法回回信徒也忍不住道:“早就聽聞大食法信徒悍不畏死,今日一見,也是名不虛傳。”
李處耘也說了一聲:“名不虛傳!”
他打了一輩子仗也是第一次遇到這種情況,一般來說,兩軍作戰,傷亡到了一定程度就會崩潰。具體多少得看部隊的水平,尋常軍紀差的,半成一成傷亡都有潰敗的可能,能夠堅持折損三成不退,已經可稱精銳。
如香積寺之戰那樣的戰損比是少之又少的例子……
現在他可開眼了,幾乎是單方面的屠殺,戰損一比十數幾,對方居然還能做到蜂擁而上,實在有些可怕。
也虧得天威軍是百戰之軍,一般的軍隊對上他們,殺都得殺的手軟膽寒。
“不過……”李處耘說道:“某卻不信,這些瘋子,真能讓十萬兵填在這裏……”
随着一批批回回信徒倒下,最先支持不住的并非前線的回回信徒,而是坐鎮中軍的主帥黑衣大食的維齊爾,這位真主使者的仆從哪裏見過這種血腥場面,盧迪烏斯·圭拉看着真主的信徒成片成片地倒下,看着鮮血浸透了戰場上的每一寸土地,形成了一大片令人作嘔的豔紅色泥沼。無數殘缺不全的肢體、碎裂的頭顱與折斷的兵刃橫七豎八地散落于地……
這位在巴格達嬌生慣養的貴族瘋了,高呼:“末日來臨,東方的魔鬼來了。”
他騎着馬瘋狂的西逃,不住地抽打着馬鞭。
事發突然,又因他身份特殊,無人敢攔。
回回信徒面對如此一面倒的屠殺,也漸漸從瘋狂中恢複理智,知道了什麽是恐懼。
終于也開始有人撤退逃跑……
後世有人記載這一戰表示:聖戰者們像雪崩一樣被殺死,鮮血彙聚成了河流,給大地刷上了一成紅漆。
十萬大軍整體潰敗……
這一戰不算潰敗的傷亡,隻是兩軍對壘的戰場就留下了三萬大食法信徒的屍體……
李處耘一路率兵追擊,死咬着潰敗的殘兵敗卒,攆着潰兵一直殺到了怛羅斯的城下。
沿途中阿裏·木薩修築的堡壘看着若喪家之犬一樣的敗卒,哪裏敢抵抗,跟着一并逃了。
李處耘本打算跟着潰兵一口氣殺進怛羅斯城,隻是怛羅斯城的守将是喀喇汗國阿裏·木薩的心腹,盧迪烏斯·圭拉這位黑衣大食的維齊爾已經瘋了不知去向,副将涅古蕾莉亞·本特根本不足以說服守将在這個時候開城。
李處耘見計劃失敗也不生氣,将涅古蕾莉亞·本特以及所有兵卒都給俘虜了。
李處耘讓高昌回鹘的獅子王去支援耶律休哥,讓甘州回鹘的慕容海去支援折禦勳。
——
俱蘭草原,夜。
阿裏·木薩夢中驚醒,抹去了額上汗珠,想要張口,卻倒吸了口冷氣,疼得用手封住了嘴巴。
阿裏·木薩一開始打算以兵力優勢擊潰耶律休哥,結果給揍得滿頭包。
後來意圖分兵,繞過耶律休哥,又給揍了一頓。發現一旦分兵,自己失去了兵力優勢就有覆滅的危險。
一直到現在攻守易型。
阿裏·木薩被動的将目标任務一降再降,現在變成了不讓耶律休哥威脅到自己的中軍,坐看中軍取勝。
整個心态的轉變,就在這短短的大半月間。
這仗打得過于憋屈,阿裏·木薩滿腔的悲憤,以至于口腔長了一個大瘡,一張嘴就疼,本想叫人送水,又想了想自己的慘狀,老老實實的躺了回去,心裏暗恨:一旦中軍突破,老子要将你的腦袋砍下了當尿壺!
他閉目強迫自己入睡,隻是還未等他睡着,便有人舉着火把沖進了帳内。
阿裏·木薩吓得抽出了枕邊的寶刀。
“大汗,是我!”
路德維希駭然大叫。
阿裏·木薩這才發現是自己一起長大的兄弟。
路德維希此刻一臉慌張皇恐,道:“有敵襲!”
阿裏·木薩臉色驟變,但瞬間冷靜,嘴巴不敢張大,悶着聲道:“無妨,耶律休哥兵力不足,我們有營壘防護,何懼于他!”
路德維希道:“不隻是耶律休哥,還有高昌回鹘的援兵,他們是從我們後方來的。”
阿裏·木薩駭然大叫出聲,随即伴随着一陣慘叫。
他顧不得疼痛,衣甲也顧不得穿,沖出帳外指揮。
随着火箭、霹靂彈、猛火油的襲擊,阿裏·木薩還未見到敵人,就聽到絡繹不絕的爆炸聲,還有自己兵卒驚惶失措的叫喊。
此情此景,想着獅子王到來的意義,阿裏·木薩明白喀喇汗國完蛋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