維薩姆察覺不對勁的時候,一切爲時已晚。
八十步,兩軍相互沖鋒不過十數呼吸的時間,此刻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
五千雇傭兵與六千禦營司的天威軍就在這高原上撞擊在了一起……
血流滿地,碎屑四散……
一方是百戰之軍,一方是亡命之徒!
雇傭兵在西方可謂曆史悠久,尤其是羅馬帝國滅亡之後,就進入了一個戰國時代。
混亂動蕩也就導緻了各種雇傭兵的誕生,在西方文字裏,雇傭兵是“唯利是圖者”的意思。
規模小的爲個人服務,規模大的直接成爲國家打手。他們以“爲金錢賣命,爲冒險賣命”爲人生信條,掙紮在政治邊緣,生活在西方各地。
這種以賣命讨生活的群體,能夠做大做強,從而受雇于國家,戰鬥力必然得到了認可。
從第一次接觸的表現來看,西方雇傭兵爆發出來的力量并不亞于天威軍。
雙方撞擊在一起,都付出了上百人的代價。
彼此強勁的攻勢也爲之一滞,誰也沒能破入對方的陣容。
但雙方都久經戰陣,對這等慘烈的場面早已司空見慣,都是膽氣非凡的戰士,甚至無須指揮,立刻就發動了第二輪攻勢。
面對天威軍的重甲,雇傭兵們都選擇了鈍器戰鬥。
天威軍更是高舉着長槍,一步步的推進。
兩軍兇悍的拼殺在了一處,毫不畏縮,奮勇争先。
“這群瘋子,不要命了呀!”高昌回鹘的可汗獅子王被慘烈的戰況驚得目瞪口呆,要說此刻最在乎眼前勝負的就屬他了。
西方聯軍的總指揮對于大食法的信徒盲目自信,李處耘也對自家的精銳信心十足。
深知禦營司的表現發揮關乎全局的獅子王卻做不到如此淡定。
左右翼騎兵的拉扯焦灼,跟面前的兩支部隊一照面就生死相搏,完全不在一個檔次。
獅子王看着慘烈的戰場,眼睛都不敢眨一下,忽然他雙眸閃過一絲幸喜,又帶着幾分恐懼慶幸。
他看出了李處耘的倚仗,看出了這支禦營司天威軍的可怕之處。
如此慘烈的交鋒,天威軍陣容步伐居然絲毫不亂,一有倒下的兵卒立刻有人填補而上,而且受傷的兵士還有人救援,絲毫不亂。
反之西方的先頭部隊已經有了力竭之态……
狼王亞森俯視着戰場,嘴唇微微顫抖。
他本是瑪奇朵人,在小亞細亞跟着銅手瓦西裏造反,兵敗之後,開始流亡生涯。血狼團是他倚仗十數殘部,一點點發展起來,才有今日規模。盡管比不上那些由國家扶持,動則上萬人的國家雇傭兵,血狼團也是擁有一定威望的。
然交戰不過半刻鍾,已經折損了三百餘人。
這種慘烈的戰役,他征戰半生,還是第一次遇到。
重賞帶來的沖動讓這吃人的戰場給壓下去了,一股後悔的感覺湧上心疼。
“首領!”
一人渾身浴血,忽然自遠處沖來,“前方有确切軍報,第五隊長官卡塞雷斯爲敵所殺,不治身死!”
亞森心頭一顫,叫道:“維薩姆在哪,讓維薩姆帶頭沖鋒,此戰若勝,我提拔他爲副首領。”
他一手帶出來的兵,什麽德行他自己知道。
暴虐嗜殺,兇悍成性,但無法持久,打不了消耗戰。
這也是絕大多數雇傭兵的弱點天性,他們是爲财而戰,不是爲财而死。
人真要死了,錢又有什麽用?
爲了錢财,他們可以賣命,将殺戮當作家常便飯,然真到了死戰的地步,他們又會懼死膽怯。
畢竟他們隻是雇傭兵,根本沒有國家大義,民族信仰。
如果再不破局,将會發生可怕的事情。
維薩姆是公認的第一戰士最強者,隻有他才有希望打破不利僵局。
但很快他得到了新的消息……
“報!維薩姆隊長不在前線……”
“不在?”
亞森厲聲道:“什麽叫做不在?”
“前線兵卒說維薩姆隊長說有事與首領商議,已經退下來了!”
亞森瞬間明白,對方這是跑了!
他不傳令還能堅持一會兒,這命令一下,第一戰士逃跑的消息就瞞不住了。
軍心動搖。
亞森這位狼王自己也動了撤退之念,自己能有如此地位,靠的就是手下這批人,真要折在這裏,大食法那些人還會信守承諾?
便在他遲疑之際,卻忽然發現士兵們正不斷從前線掉頭跑回來。
身經百戰的李處耘在洞察血狼團異樣之後,立刻下達了強攻血狼團的指令。
面對天威軍連續不斷的無情攻勢,本就有了膽怯之意的他們從心理上首先崩潰。
亞森見狀也失去了戰意,也不管一并沖殺的雅利安、佩龍,領着敗卒便向後撤。
在中軍坐鎮的盧迪烏斯·圭拉看着從未見過的慘烈景象,也在爲雇傭兵的戰鬥力而感歎,想着如果此戰得勝,便對這夥雇傭兵施以利誘,讓他們爲大食國而戰,也許憑借此番大勝,能夠重現大食國的輝煌。
哪裏想到如此心思還未落下,形勢居然急轉直下,竟然敗退了!
“混蛋!我就知道這群人靠不住!”
盧迪烏斯·圭拉氣急敗壞地大叫。
副将涅古蕾莉亞·本特是拿主意的人,立刻道:“大人,讓亞洛斯上去支援,傳令亞森,讓他頂上去,執意退卻,軍法從事,直接殺!”
盧迪烏斯·圭拉知道此戰關鍵,也冷着臉,依言而行。
命令傳到亞洛斯部的時候,這位大食法的虔誠信徒已經義憤填膺的。
前來參戰的大食法信徒有三類人,以西方各地集結的信徒爲主,次之是各地零散的信徒,然後才是想在戰場上貪便宜信仰力不足的信徒。
亞洛斯就是最前者,他父母死于戰禍,在寺裏長大,自幼就給洗腦成爲護寺武夫,對于異教徒從不手軟。
亞森這種不信教的雇傭兵在亞洛斯眼中本就多餘,現在還臨陣退縮,跟他們哪有半點客氣,騎着大馬高呼:“怯戰潰逃者,接受真神懲罰……”
盧迪烏斯·圭拉是大食法的維齊爾,在大食法的教義中,哈裏發是神的使者,而維齊爾是神使者的輔佐者,代替哈裏發傳達神的旨意。
在亞洛斯心中,盧迪烏斯·圭拉的話是與神的旨意相等的。
他大吼着揮舞鐵棍亂劈,數百名阿拉伯兵緊跟其後。跑回來的最前面百餘名士兵,沒能死于敵人的刀槍利劍,反而死在了自己人的刀下。
亞森看着這一幕,破口大叫:“亞洛斯!”
亞洛斯卻一副面無表情的模樣道:“沖上去,或者死!”
亞森看着亞洛斯身後密密麻麻的大食法信徒,他們滿腔怒火地看着自己,好像自己犯了彌天大罪一樣。
别無選擇,亞森含淚咆哮,領着敗退下來的兵卒,再次壓了上去。
因爲亞森的退卻,雅利安、佩龍也失去了戰鬥意志開始後撤,但見亞洛斯無情的虐殺退兵,均生出兔死狗烹的感覺,隻能硬着頭皮折返再戰。
兩軍作戰就講究一鼓作氣。
雇傭兵本就不善于死戰,此刻被逼着送死,戰鬥力不及以往一半,讓天威軍與大食法信徒夾在中間一點點的消亡……
天威軍與大食法終于交上了手。
盧迪烏斯·圭拉看着雇傭兵的覆沒,一點心疼的感覺也沒有,反而有些慶幸,如此一來,自己承諾的所有錢物都不用給了。
想着雇傭兵拙劣的表現,盧迪烏斯·圭拉對着涅古蕾莉亞·本特說道:“還是自己人靠得住!”
他等着涅古蕾莉亞·本特的回話,卻見對方眼露恐懼,順着對方的目光望去,霎那間面無血色,在他目光所及之處,大食法的信徒們就如麥子一樣,一片一片地倒下。
面對大虞天威軍,信徒們居然一點還手的餘地也沒有……
“大局已定!”
李處耘看着爲這一變故驚得目瞪口呆的獅子王,問了一個他很早問折禦勳的問題:“大汗以爲我華夏什麽最強?”
不等獅子王回答,李處耘便自問自答道:“步卒!”
莫說現在的大虞,曆史上高梁河車神領着十數萬疲憊之師,強打幽州,五代尚武留下來的百戰勁旅,在戰鬥初期以步壓騎,打的幽州守備軍落荒而逃。
即便耶律休哥憑借令人瞠目的側擊,在趙匡義屁股中了一箭,吓得這位大宋官家騎着驢車狼狽逃竄,無主的宋軍依舊能夠自主撤退,隻折損了萬餘兵馬。
有一說一,這個時期宋軍的戰鬥力依舊有着五代的風氣,戰鬥力是很強的。
大虞尚武之風不減,更有軍人信仰,比之曆史上宋軍步卒更勝一籌。
作戰經驗豐富的雇傭兵還能憑借兇悍暴虐的本性與天威軍鬥上幾回合,非正規軍的信徒們憑什麽抵擋?
他們是有信仰加成不假,擁有不畏死的特點,憑借人海戰術也确實能夠堆死大部分的對手。
可是對上訓練有素,無畏無懼的禦營司天威軍,那隻有被屠戮的份。
疏于戰陣訓練的他們,甚至都不知道怎麽破天威軍那一身鐵甲的防禦,他們自備的刀劍根本破不了防,隻有少許拿着鈍器的人能夠給天威軍帶來少量的傷害……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