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虞朝廷厲不厲害,身處于西域的他們,是沒有真正見識過的。
隻是在西域一直流傳着東方的大虞新朝遠邁漢唐,無比強大。
獅子王心裏知道,這些傳言并非空穴來風,是有人刻意爲之。很大可能就是大虞自己派人宣傳,爲了再次入西域造勢。
對于巴拉什的抱怨,獅子王也生出了一點點的懷疑,但念頭一起,随即搖頭道:“不可大意,真靠吹噓,統一不了東方,更加戰勝不了契丹。”
大虞的實力,他們未曾親眼目睹,但是昔年契丹耶律阿保機卻曾大舉西征,逼迫他們降服稱臣。若非大虞崛起,他們高昌回鹘的宗主國便是契丹遼國。
“再說我們的使者多次來信,說大虞之強大。他們多次目睹東方閱兵,自己人焉能說謊?”
“也許……”
獅子王自問自答:“大虞真正強大的是他們的三大禁軍,李處耘、耶律休哥他們率領的邊軍,差點意思?”
“也不對,一般的兵士,如何能夠橫穿死亡之海?”
他慎重的看了巴拉什一眼,道:“不管怎麽樣,他們比我們更不适應寒冷,他們都沒着急,你我何必急這一時?且看着……不管如何,都不許惹事抱怨。虞軍未有明确行動前,你就留在我帳前聽用。”
他有兩大愛将,一個是面前的巴拉什,一個是領千餘具裝鐵騎協助李處耘的艾惟修。
巴拉什勇猛但魯莽,艾惟修沉着厚重。
對于艾惟修,獅子王很是放心,但巴拉什卻不敢半分大意。
巴拉什登時耷拉着張臉,恨不得給自己一個耳刮子。
大虞兩個月按兵不動,心生他念的不隻是獅子王、巴拉什,還有遠在英吉沙的喀喇汗王阿裏·木薩。
自得知大虞朝廷出兵西域以後,阿裏·木薩便撤回了英吉沙,坐看西域戰事。
結果一等就等了兩個多月,聚于于阗國都下的東方虞軍盡毫無進展。這于他們橫穿死亡之海的壯舉的表現完全相反,整個情況就是虎頭蛇尾,半點沒有傳說中的那般所向披靡。
“莫不是我高估了他們?”
阿裏·木薩在心裏自問了一句,真是如此,那可就太好了。
阿裏·木薩眼中閃過一絲喜色。
他當初意識到自己會讓高昌回鹘狙擊,先一步放棄戰略要地疏勒,退回了英吉沙這塊有争議的地方。
英吉沙位于疏勒的正北方,位于昆侖山北麓,塔裏木盆地西緣,也是蔥嶺的南端,後世稱之爲帕米爾高原的地方,是一處沖積平原,土地肥沃,适合種植莊稼,地形南低北高,北上就是蔥嶺高原,南下則是西域重鎮疏勒。以地形而言,不論對喀喇汗國還是于阗都極有戰略意義。
爲于阗得之,可将喀喇汗國抵禦于高原之外,喀喇汗國想要來襲,則需帶着糧草辎重翻越高原。反之爲喀喇汗國得之,喀喇汗國便可以靠着英吉沙肥沃的土地種植糧食,自給自足,便如一根釘子,插入于阗胸膛。
喀喇汗國與于阗交惡多年,大多時間都是圍繞英吉沙這塊地方展開争奪,多次易手。
即便是兩國人自己都說不上來此地到底歸屬誰,高昌回鹘也沒有強行攻入英吉沙。
沒有退回蔥嶺高原,阿裏·木薩就是打算細細觀察一下局勢,若大虞真如傳言的那樣,以摧枯拉朽之勢搞定了于阗,他便放棄英吉沙,撤回蔥嶺高原。若傳言不實,有機會反攻,則迅速出兵。
現今看來,自己沒有讓東方的勢頭唬住,真乃明智之舉。
便在阿裏·木薩沾沾自喜的時候,屋外傳來大食法的紅衣主教洛葉洛伊求見的消息。
“快,快請他進來!不,我親自去!”
阿裏·木薩一直将大食法視爲鞏固自身權力的工具,當然大食法也是如此。
不管東方的大虞是狼還是羊,想要全據西域都得得到大食法的支持。
阿裏·木薩大步出殿,看着風塵仆仆的洛葉洛伊,忙道:“阿訇爲喀喇汗來回奔波,受我一拜。”他目光熱切的看着洛葉洛伊。
洛葉洛伊從容道:“經過幾日夜的遊說,主教已經派出使者團前往喀什噶爾,冊封大汗爲‘東方秦之王’,并且承諾,隻要大汗需要,即可發動聖戰。總部主教會号召西方回回,全力支持。”
他這是給自己邀功,其實他将東方的虞朝廷支持摩尼教的事情向總教一說明,立刻引起了激烈的讨論。
随着大食國四分五裂,大食法内部也出現了分歧,整體實力也開始逐漸下降。
大食法左右了西方思想數百年,自然不甘心交出手中的霸權。
一個龐大的力量到了落幕的時候,行爲舉止将會無比瘋狂,一個小小的舉動都能觸及他們敏感的神經,從而幹出匪夷所思的事情。曆史上這個時期,大食法發動聖戰的頻率是最高的,也是未來十字軍東征的導火索之一。
故而洛葉洛伊在總教那邊根本就沒有遇到多少阻礙,一聽東方朝廷扶持摩尼教複來,便如踩着尾巴的貓,瞬間炸毛了。
昔年憑借怛羅斯之戰,遏制了東方的影響力,現在東方複來不說,還支持老對手摩尼教,哪裏忍受的了,叫嚣着再來一次怛羅斯之戰,讓愚蠢的東方知道大食法的厲害。
作爲抵抗東方虞國的第一線,大食法主教毫不猶豫的冊封阿裏·木薩,讓全力抵禦東方入侵,給予最大的力量支持。
但不管如何,這一切都是阿裏·木薩想要看到的,帶着幾分熱切的道:“真主庇佑,阿裏·木薩願爲真主流幹身上最後一滴血液。”他說着對着面前的紅衣主教,作揖道:“阿訇大恩,在下不敢忘卻。”
洛葉洛伊很坦然受了大禮,在他這種神職成員眼中,自己這個紅衣主教的地位比之對方的大汗并無高下之分。
阿裏·木薩并不在乎,熱情将對方請入了大殿。
入得殿中,洛葉洛伊問起了西域的情況,道:“總教伊瑪目已經在來的路上,不知現在情況如何?若戰情緊急,大汗抽不開身,可讓使者來此處受封。”
阿裏·木薩想了一想,說道:“總教遣伊瑪目遠來不可怠慢,此處偏遠,地勢難行,還是請伊瑪目直往都城喀什噶爾去。我們休息一夜,立刻動身,迎接伊瑪目的到來。”
洛葉洛伊一臉訝異,道:“大汗就不擔心東方趁機來襲?”
“哈哈!”阿裏·木薩幸災樂禍的大笑:“阿訇可别高估了東方,他們現在還在西城城下呢。足足兩個來月,連一次進攻都沒有,害得我虧了好幾十枚銀币。”
爲了深切的了解東方的戰鬥力,阿裏·木薩遣人收買了甘州回鹘的一名底層官員,沒有讓對方幹出賣國家的事情,就是近距離見識一下東方的戰鬥力,描繪一下攻城的情況與細節,以作分析判斷。結果至今未知,一次進攻都沒有,也不知在幹什麽。
洛葉洛伊蹙着眉頭道:“會不會是計?”
阿裏·木薩道:“我也曾如此想過,可再拖下去就如深冬了。到時候冷水一澆,隻要一個晚上就起一層厚厚的冰牆,如何攻打?不管怎樣,于阗國都都是一座罕見的堅城。東方已經失去了最佳的進攻時間,想要拿下,怎麽樣也得來年來春了。有足夠的時間接待來使……”
洛葉洛伊聽得如此,也不再多言。
阿裏·木薩急于前往都城喀什噶爾去接受大食法主教的冊封,“東方秦之主”想想都覺得熱血沸騰。
阿裏·木薩、洛葉洛伊在英吉沙休息了一夜,第二日便迫不及待的動身北上。
穿過蔥嶺高原,途徑幾處小部落小城鎮,抵達第一座重鎮碎葉城的時候,原本入冬的氣溫驟然下降。
穿着大襖裹得如粽子一樣的阿裏·木薩讓大風一吹,忍不住打了一個寒顫,說道:“阿訇,我們入城好好休息一夜,喝點酒暖暖身子。”
洛葉洛伊自無異議。
一行人在碎葉城休息了一夜,第二日正午方才動身前往喀什噶爾。
阿裏·木薩抵達喀什噶爾的時候,總教的伊瑪目還未抵達。
爲了表示對于大食法教廷的敬重,阿裏·木薩并沒有住在自己的王宮,而是搬到了喀什噶爾的清真寺,在寺中虔誠對着真神祈禱,等待冊封。
這天阿裏·木薩正在靜室誦讀《古蘭經》,大門猛地給推開。
紅衣主教洛葉洛伊一臉驚慌的沖入靜室,叫道:“大汗,不好了,剛剛兵卒傳來消息,東方攻破了于阗西城,随即轉道直奔英吉沙,拿下了英吉沙,他們的先頭部隊已經乘勢進入蔥嶺高原,直奔碎葉城、喀什噶爾而來。”
大食法的聖典《古蘭經》讓阿裏·木薩不自覺的撕成了兩半,顫聲道:“怎麽可能,英吉沙怎麽可能輕易落陷?”
他在東方兵圍于阗西城的時候,可沒有半點的輕視,在英吉沙一直修築城防,盡管比不上于阗國都堅固,可沒有攻城器械,也拿不下來。
這麽短的時間,東方怎麽可能拿下西城又攻破英吉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