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範墉針對印刷術作了詳細深入的探讨,羅幼度也了解了印刷術的内情。
印刷術是一直有在發展進步的,尤其是天下歸一之後。吳越、南唐、孟蜀歸附以後中原的印刷技術與三國融合,取長補短,效果斐然。
但是印刷技術發展的方向是走向低端,并非研究花裏胡哨的東西。
現在的大虞朝廷不需要将一本書印刷的多麽完美,甚至有彩繪點綴,而是要讓書本更加廉價,普及大衆,讓天下人都讀得起書,令百姓開智,發展的方向與紙币要求的精細是完全相左的。
羅幼度不住颔首,無怪窦儀态度決絕,自己這步子确實邁得有些大了。
這也是自己的通病,盡管這麽多年,已經融入了這個時代,通過超前的知識,大開方便之門,無可避免的就會混淆常識,紙币便是如此……
支付的便利,最能帶動經濟的發展。
一想到這,他就忍不住懷念後世口袋裏沒有紙币的日子。
不如退一步,先将金銀貨币搗鼓出來?
相比銅錢,金銀固一樣笨重,但價值上遠勝通寶,也能夠解決大宗商品支付的困擾。
何況在市場上也有金銀換取貨币的方式,隻是不受官方管制而已。
銀子在明清時期才成爲正式貨币,但自古以來這兩類金屬就因珍貴稀有,屬于硬通貨。就算不在市面流通,但隻要身處喧鬧市場,憑借手中金銀都能夠換取足夠份額的錢币。
相比紙币,金銀還有一點好處。
開采困難,需要一定的冶煉技術,極難仿造。
實在不行不整元寶的樣式,弄個複雜的銀元?再将自己頭像刻上去……額……羅,羅大頭?
這個……還是算了吧!
羅幼度心底一陣惡寒。
要不,将郭榮的頭像刻上去?好歹人家也是一方财神。
羅幼度思緒大開,不着邊際的胡思亂想。
曆史上銀子真正成爲國家貨币的是什麽時候?
明朝的時候,國外的白銀湧入明朝,漸漸取代了明朝的寶鈔跟銅錢。
現在大虞的航海技術、造船工藝達不到五六百年以後的水平,可他們有倭地……
倭地小歸小,卻是盛産金銀的大國。馬可波羅在遊記裏稱呼倭國爲黃金之國,倭島也被西方人稱爲金銀島。現在這些都是自己的東西,以倭島金銀,鞏固國内貿易系統。等書本普及之後,再走高端精密的路子。發展出穩固的金融體系,再來考慮紙币一事。
範墉看着突然陷入沉思的羅幼度,不敢出言打擾,他與羅幼度本接觸的不多,能力也比不上窦儀、趙普等人,無法産生思維上的共情,就安靜如雞的站着。
羅幼度想到開心處一拍大腿,驚得範墉打了個哆嗦。
羅幼度見範墉還在,忙道:“朕适才在想多虧了有愛卿這樣的良臣,我大虞未來,人人有條件讀書識字,皆愛卿等人之功。”
範墉聽了也是眉飛色舞,身爲一個讀書人,羅幼度的那句“爲往聖繼絕學”可是爲他奉爲座右銘的,他自知能力不足以成爲宰輔,爲天下貢獻力量,能夠在國子監裏爲後人讀得起而努力,便是他此生之願。
羅幼度繼續道:“紙币之事,你且不用理會,但墨水上的改良不變。朕會讓度支司調撥一筆經費,供給你們進行研究。”
範墉頓了頓道:“就在國子監裏?”
羅幼度想了想道:“對,就在國子監。”他手指在案幾上重重地敲了一敲,說道:“你除了挑選同僚研究,朕還允許你們招國子監裏有天賦的學子加入研究。但記住,要做好保密工作,定下協議。研究期間,可以适當的給予他們一定的工錢,研究成功亦可獲得學分獎勵,表現出衆,有特殊功績者,可以保取入工部科技司。”
經過羅幼度的引領,大虞諸多重臣已經意識到農業是立國之根,商業是富國之本,其實還有一句:科技是強國基石。
羅幼度對于科技上的重視不遺餘力,又是上報,又是重金嘉獎,取得了一定的效果。隻是還沒有達到羅幼度的要求……
人才還得以培養爲主,當然如畢昇這樣靠着天賦自己野蠻生長的大有人在。可想要滿足一個國家的需求,就得擁有一套自己的人才培養系統。
國子監是國家掌控的最高學府,是時候在科研上作出一點貢獻。不能讓大虞朝廷的未來,都奔着宰相死讀書。
這能夠成爲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宰輔确實是讀書人的畢生志願不假,但也得量力而行。
現今大虞的教育系統逐步完善,是時候作一些改革。
羅幼度又将窦儀、趙普、盧多遜找了過來,與他們說起了白銀的事情。
對于這番變故,窦儀、趙普、盧多遜沒有一個意外的,反而覺得理所當然。
君臣相交多年,他們早已習慣了自己這位君王在某些方面的思想跳脫,時不時就會冒出一個想法來挑戰他們的常識認知。
但是三人都很清楚一點,那跳脫的思想,并非空穴來風的胡言亂語,而是存着極深的道理,隻是有些時候因爲各種原因不适合立刻實施。
便如紙币,他們三人回去以後,作了深入研究,确實能夠刺激舉國經濟。隻是利益會促使各種未知問題,反令百姓受累。但如果真有一套可以避免危害或者控制危害的辦法,紙币完全可行,而且大有可爲。
窦儀甚至将此事羅列了一個章程,封存于議政廳,以備時機成熟後使用,留給後人……
相比紙币的不成熟,銀子的推行就順理成章了。
本來金銀就屬于貨币的一種,隻是不被朝廷承認認可而已。
随着生産力的提升,冶煉技術的加強,華夏又是産銅大國。經濟越發展,銅的價格也會大受影響,将銀子投入市場與銅錢并行,确實極有必要。
窦儀、趙普、盧多遜皆沒有反對,一并認可了此事。
“可象留下,你們二人先行下去吧!”
羅幼度留下了窦儀。
刻意留下他并未是爲廟堂之事,而是關于大學義塾的改革。
窦儀的父親窦禹鈞是這個時代最偉大的教育家,毋庸置疑。即便在武夫當權的時代,他依然堅守着開辦義塾,甚至爲了讓人多讀一點書,多認識幾個字,不論是誰,即便不能入學,隻要來聽課就提供衣食,自己則摳搜儉樸。若不是他五個兒子,個個都高中進士,一家人出錢養着義塾,根本開不下去。
現在不一樣了,讓天下人讀書識字是羅幼度這個皇帝的事情,窦禹鈞已經做得足夠多,怎麽能讓他一直無償付出?
在朝廷的幹涉下,窦禹鈞的義塾也開始改革改變。部分改爲民辦教育,部分爲官府收購。
原本義塾很不規範,師資力量也有限,甚至八歲孩童跟十八歲的書生在一間教室學習。
現在也分了種類,有小學、大學以及年級之分。
在羅幼度的默許下,窦禹鈞整合了這些年的義塾師資,開了一家開封大學,簡稱開大。憑借他爲人的威望,還有師資力量。開封大學已經成爲汴京最好的大學之一,僅次于最高學府國子監。
羅幼度出聲詢問:“現在開大是望之負責一切事務吧?”
望之是窦禹鈞的二兒子窦俨的表字,窦家五子登科滿門龍鳳,原本都在廟堂任職。但窦禹鈞希望有人繼承他教書育人的事業,最終好賢樂善的窦俨退出了廟堂,輔佐窦禹鈞管理學校。随着窦禹鈞上了年紀,精力不濟,窦俨已經接替了父親的一切工作。
窦儀躬身道:“正是二郎!”
羅幼度颔首道:“開大的發展前景不錯,據朕所知,已經有不少人成爲了來年科舉的種子選手,其中有一個叫陳萬傾的,朕都聽過他的大名。此次術數一科,幾乎是他囊中之物。”
術數一學,不同于其他進士科目。
一篇文章一份見解,有的人說好,有的人說爛。但術數,會就是會,解不出來,就解不出來,不存在其他問題。
故而術數一科,魁首之人很容易猜出大概。
窦儀顯然也聽過陳萬傾的名望,笑道:“此子與常人不同,昔年天下大亂,僧一行的後人逃難至嶺南,将曆算之法傳于此處,因故南漢術數學問遠勝諸地。他本是僧一行的徒弟陳玄景之後,南漢神童,通九宮三元之法,此番入京算是帶師學藝。不過此子于術數上的天賦,确實超凡。初接觸我中原算術華夏數字,便能舉一反三,知一通十。”
羅幼度道:“于教學上開大确實爲朝廷培養了不少的人才,但朕以爲你們可以大膽一些,開放一些。就拿術數來說,開大的昭文先生以輩分論可是大學士楚衍的師叔,楚衍一直對他這個師叔尊敬有加。楚衍将術數融合力學,創出了物理學。昭文先生亦是術數宗師,爲何就不能在開大裏展開學術研究?開大學子可爲助手,若是因經費問題,朝廷可以相助。”
“朕以爲大學不隻是教書育人的地方,還是研究學問,探究學術之處。”
“說句不好聽的,死讀書,讀死書又有何用?”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