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幼度看着有些躲閃的蕭綽,眉頭挑了挑,這小丫頭也不知道從哪裏聽來的,編排自己喜歡姐妹花,自己真要有這癖好,還能留你到今天?
羅幼度帶着幾分惡意的想着。
不過這小丫頭還真是越長越有味道了。
蕭綽這幾年跟着窦禹鈞的義女楊氏學習儒家經典,相比周小妹的囫囵吞棗,蕭綽學的卻極爲用心,已經頗有才名。
這飽讀詩書,身上自有一股知書達理的優雅氣質,一眼望去真就如隋唐時期門閥世家精心培養的大家閨秀一般,溫文爾雅,亭亭玉立。但羅幼度卻是清楚,這小丫頭可是一頭披着羊皮的狐狸,心思鬼着呢。
羅幼度快步走了上去,原本在馬車旁嬉鬧的幾個小孩,在醜醜羅康叡的吆喝下一起跑向了胡老。
“太公!”
羅康叡向胡老行了一禮。
羅甯松、羅甯柏、羅慧湘就沒有那麽多禮,都跑到胡老跟前。
羅甯松、羅甯柏各抱着胡老一條大腿,羅慧湘則去拉他的袖口,皆親昵的叫着太公。
随着年歲越長,胡老身子骨大不如前,入宮的次數反而多了起來。
小孩子向來親近隔代長輩,胡老也常帶一些宮外尋常孩子家的玩具入宮,深得諸多皇子的喜歡。
胡老見身旁一下子多出一群孩子,笑得合不攏嘴,摸摸這個腦袋,摸摸那個腦袋,然後從懷裏掏出了早已準備的壓歲錢。
說起這壓歲錢,也有一番故事。
壓歲錢最早叫壓勝錢,并不是市面上流通的貨币,是爲了佩戴玩賞而專鑄成錢币形狀的避邪品。到了唐朝變成了一種春日散錢之風,就是立春日,宮内皇帝賜給新生兒的洗兒錢,除了賀喜外,更重要的意義是長輩給新生兒避邪驅魔的護身符。此習俗隻限于宮内,民間并沒有這一習慣。
但因羅幼度自己後世在粵省生活了多年,那邊的習俗是沒結婚的人皆有紅包,哪怕三四十歲的都有,但紅包的數量真就全憑心意。
羅幼度将這習俗帶到了古代,最早就給禦營司五百兵卒發放少許利是,圖個吉利。
一開始也沒有引起什麽效果,隻是茶餘飯後的談資。但随着羅幼度登基稱帝,他過往的許多事情都給人翻了出來。
這發利市讨吉利的行爲,在這些年的傳播下,風靡天下,成爲過年的習俗。
當然跟後世千奇百怪的漂亮紅包還是有一定不同的。
這個時代在羅幼度的督促下造紙工業确實獲得了極大的提升,每年的紙産能有着顯著提升,卻也沒有多到浪費用來制作紅紙包的程度。
但古人自有慶祝的方式,沒有紅紙包便用紅繩。以紅繩穿錢孔,簡單的打個蝴蝶結,手藝好的直接編制成龍形、鳳形,美觀實用。
胡老的壓歲錢就是府中心靈手巧的侍女編制的龍、鳳形态。
收了壓歲錢的幾個孩子嘴裏叫得更加甜了……
羅幼度、符清兒與一衆嫔妃這才上前跟胡老打着招呼。
“胡伯!”羅幼度道:“洛陽不比汴京,洛陽宮的占據範圍遠勝汴京大内,進出一趟極爲不便。您老到了洛陽就别住在外邊了吧,在宮裏住着吧,也便于照顧這幾個小子。”
胡伯一直拒絕在宮裏享福,說舍不得街坊鄰居,當然也有這個原因。但關鍵還是不想給羅幼度添麻煩……
可随着年歲越高,胡伯獨自住在府上也覺得寂寞孤單。盡管因爲養育之恩,羅幼度加封他爲忠義王,傭人錢帛自然不缺,可終究是有區别的。
這一次胡伯沒有拒絕,隻是帶着幾分遲疑地道:“那……燕燕怎麽辦?”
羅幼度撇了她一眼,說道:“這丫頭不是想考科舉嗎?朕可不能給她開這個先例,不過就她這機靈勁,當個女官卻也是綽綽有餘。能否超脫時代束縛,得看她自己有沒有那個能力,是否把握得住機會了。”
蕭綽聞言大喜過望,美眸中透着一絲絲的激動,忙道:“謝陛下成全。”
胡伯張了張嘴,但見蕭綽如此高興,梗在喉嚨間的話語也說不出口了,隻是長歎了口氣。
蕭綽今年已經十六歲了,在古代這個年紀早就可以結婚生子了。
蕭綽雖是契丹人,但她的背景并不差。在中原她契丹後族的身份沒有用,可就憑大虞忠義王義女這從身份就足夠吸引人。何況她師從窦禹鈞的義女楊氏,是名揚京畿的才女,在羅幼度出征的兩年裏,上門求娶的人不勝枚舉。
胡伯也有爲她說親的意思,特地在私下裏拿了一串名單讓蕭綽挑選。
蕭綽毫不猶豫的回絕。
沒有借口,也不想推脫,而是直接拒絕,還對胡伯說出了理由。
“耶耶,燕燕知道您老疼我。燕燕讨好您,一開始确實心存不良,希望得到耶耶的庇佑。面對耶耶無微不至的呵護,燕燕早就沒了最初的念頭。在得知父親亡故後,在燕燕的心裏,您老就是燕燕的父親。耶耶想燕燕有一個好的歸宿,燕燕明白。但燕燕不想嫁人,不想被生活束縛。燕燕想跟大姐一樣,能夠實現自己的理想。燕燕想要當上官婉兒……”
胡伯看着跪伏在自己面前幾乎是自己看着長大的小姑娘,驚駭的說不出話來,腦子裏一片混亂。
羅幼度回來之後,胡伯私下裏與他說了此事。
羅幼度也呆了半晌,蕭家這幾個姐妹還真有意思,老大想當将帥,統兵作戰,老三想要從政,當上官婉兒,就老二好一點,卻也是一個眼高于頂的主,非君王不嫁……
隻是一個女子想要混迹政治場哪有那麽容易?
這并非羅幼度歧視女性,而是在這個以男人爲主的男權時代,女人想要成就一番事業太難太難,尤其是在政治場上,不靠男人的女人,在羅幼度的記憶中也就是上官婉兒了,她靠的是武則天。
至于武則天、呂雉這些人,她們的權力還不是她們男人授予的?
尤其是武則天,呂雉至少有一個呂家撐腰,武則天的一切權力都是李治給的。
至于原因那是李小九吃了外戚長孫無忌的虧,不想外戚做大,逼得自己的皇後跟武家決裂,利用賀蘭氏殺了武惟良、武懷運,然後讓自己的皇後公開罵自己的母親亂倫。廟堂上的所有宰相都是反武的……
武家可謂最慘外戚……
是李治自己身體不争氣,急轉直下,眼睛還瞎了,來不及将太子扶持起來,擔心自己死後,還未成氣候的兒子給大臣們欺負,便給了武則天極大的權力,讓她庇佑自己的兒子,加上裴炎的神助攻。這才讓武則天有了機會……
羅幼度并不否認武則天厲害,她能抓住一切機遇,成爲華夏曆史上第一個女皇帝已經足夠了得,但無可否認的是她的一切政治資本都是李治賦予的……
沒有一個後盾,女性想要在政壇混出點東西,太難太難。
不過羅幼度并不懷疑蕭綽有這個天賦,就如她姐蕭胡辇一樣,确實有着不輸于男兒的能力。她們缺少的是機會,但最難的就是這個機會。
羅幼度可不想冒天下的大不爲,在這個時代提倡男女平等。可念及蕭綽在曆史上的成就,還是忍不住給她一個機會,就看她能夠走到哪一步。
蕭綽也不是不知自己選擇的路千難萬難,可自從在書塾裏接觸過報紙之後,聽師丈與他親友談論國家大事的時候,無可避免的沉溺其中,心中湧現一股沖動。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成功,卻很清楚如果自己此刻嫁人就一定不可能成功。
羅幼度看着蕭綽謝恩的爽快利落,滿意的點了點頭:皮厚,接受他人的好意是成大事的第一步。
如果她擺出一副要憑借自己的努力成功的态度,那也就這樣了。
現實,不是瑪麗蘇。
很顯然蕭綽看得很清楚,她自己想要得償所願,隻能依靠三個人,一個是自己,一個是胡老,還有一個是軍功在身的姐姐蕭胡辇……
“我們出發吧!”
羅幼度見時候不早,揮了揮手。
後宮女眷都上了馬車,羅幼度、羅康叡則一并騎上了自己的坐騎,在禦前班直的護衛下駛出了皇城,踏上了前往洛陽的路。
汴京驿館。
摩尼教的一行人就如給抛棄了一般,自胡拉斯德那夜離去以後,便無人問津,就如他們不存在一樣。
摩尼教的諸位大多來自西方,那邊并沒有進入華夏文化圈,不存在以會說漢語識漢字爲榮。
除了他們的智慧王奧斯古丁在于阗臨時學了一些,其餘人連基本交流都成問題,無人關照,就晾着哪裏……
奧斯古丁人老成精,看出了中原天子的把戲,對摩尼聖女說道:“現今就看誰先沉不住氣,誰沉不住氣,誰失去主動。”
于是,一衆人如此僵持着。
直至今日,他們聽到街道上傳來“陛下萬勝,大虞萬勝”的呼喊,走出驿館,看着浩浩蕩蕩的人流,奧斯古丁這才知道大虞天子要去另外一個都城住上一陣子,不祥的預感湧上了心頭。
奧斯古丁将此消息告訴了摩尼聖女。
摩尼聖女立刻反應過來,說道:“勤修使徒可沒與我們說此事?”
奧斯古丁道:“此賊背叛了明尊。我懷疑他已經将聖戰之事,洩露出去了。”
摩尼聖女一臉凝重,他們防着一手,但胡拉斯德身爲摩尼教的寶樹王,在摩尼教有一定的人脈,未必查探不出她們掌握的籌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