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原,夜!
“不要,不要!”
兀氏乞兒在噩夢中驚醒,驚魂未定地看着四周。
見四周一片死寂,周邊零零散散的聚着大幾百人,身旁最近的火堆處有着一道雄壯的身影,正在撥弄着燃燒的馬糞。
抹去了額角的汗珠,兀氏乞兒方才回過神來,看着胸口給包紮好的傷口,一摸腰間的酒壺,猛地給自己灌了一口馬奶酒,信步來到了孛端察兒的身側,說道:“謝了,兄弟,今日要是沒有你,我這條小命,隻怕保不住了。”
日間與蕭撻凜一戰,他敗得極慘。
原本他們的蒙古聯軍就被蕭胡辇打散了,重新彙聚在他身旁的殘兵敗卒多是克烈八部成員。饑渴無助的他們,已經将回家當作最後的信念。
結果蕭胡辇長驅直入先一步攻占了肯特山,将克烈八部的留守部隊一掃而空,将克烈八部立足的巢穴給踹了。
這些殘兵敗卒見信念破碎,失去了戰鬥意志,隻是幾個對沖就讓蕭撻凜率領的精銳殺得落花流水,潰不成軍。
兀氏乞兒在交戰的時候,讓蕭撻凜一刀劈中胸口。若不是此次出征前,東契丹贈送了一副上等盔甲,護住了要害,甚至有被當場斬殺的可能。
這一敗,讓他這位蒙古克烈部最後的一點威望徹底打沒了。
兀氏乞兒這個克烈部大族長,借助克烈部的力量,得到了蒙古諸部的認可,成爲了漠北無冕之王。但他沒有履行壯大克烈部的職責,反而連累克烈部丢失了祖居之地,已無任何威望可言。
克烈八部中除了兀氏乞兒的本家隻兒斤部還有小部分願意跟随兀氏乞兒以外,其餘七部殘餘都選擇了抛棄兀氏乞兒而去。
兀氏乞兒便如喪家之犬一般,氣急之下,傷口崩裂,暈死過去。
直至現在方才醒來。
孛端察兒頭也不擡,繼續撥弄着火堆,說道:“這些都是我應該做的。”
兀氏乞兒左右看了一眼,見黑暗中還不滿千的人,說道:“接下來,你有什麽打算?”
孛端察兒說道:“去投奔我兄長,不然漠北無立足之地。”
他見兀氏乞兒一臉不解,說道:“大族長隻怕還不知道,蕭胡辇這娘們太霸道了,直接讓大祭司通知漠北草原諸部,讓他們上表歸順虞朝。都将話挑明說了,誰不服滅誰。其他時候,蕭胡辇說這話,他部還有機會逃。惹不起,躲得起。”
“現在?”
“本來氣候就惡劣,大雪天的,能逃哪去?要不了多久,七成部落都得向那娘們低頭。”
兀氏乞兒氣急敗壞地叫道:“漠北就無男兒了?居然要向一娘們低頭。”
他心念電轉,兀氏乞兒的兩個兄長在漠北草原實力不弱,是蒙古黑塔塔兒部中的強部,如果能夠與他們取得聯系,借助他們的力量對抗蕭胡辇,大有可能奪回屬于自己的權勢。
他試言道:“聽聞令兄不古讷台、别勒古讷台是草原上的大英雄大豪傑,應該不至于臣服于女人腳下吧。察兒兄弟,我與你同去。”
孛端察兒沉吟片刻道:“我改變主意了,不去尋我兄長。”
兀氏乞兒愕然道:“那去哪?”
孛端察兒道:“去見羅天子!”
兀氏乞兒一下子警覺過來,伸手去摸自己的寶刀。
孛端察兒動作比他更快,先一步抽出了他的刀,毫不留情地插進了兀氏乞兒的胸口……
兀氏乞兒驚駭的瞪圓了眼睛,不可思議地看着孛端察兒。
孛端察兒眼中透着一絲狠厲,低聲說道:“現在的伱,死的,更值錢!”
孛端察兒一直都在思考着未來的出路。
他确實是有兩個當族長的兄長,兩個兄長都有不少的兵馬,但孛端察兒與他們的關系并不好。
他的兄長是草原名門英勇善戰的朵奔篾兒幹的後人,而他是他母親阿闌豁阿跟人苟合的産物。
這草原上并不講究守節一說,寡婦改嫁是正常的事情。
關鍵是阿闌豁阿不願意改嫁,對外宣稱自己受到神仙的召喚,生下了不忽台塔吉、不合秃撒勒隻、孛端察兒三個兒子,将三人的父親,強行安排到了死了多年的朵奔篾兒幹頭上。
這就讓不古讷台,别勒古讷台非常的不滿與反感,覺得父親的英雄血脈受到了玷污,自己的智商受到了侮辱。
孛端察兒就是因爲受到兩位兄長的嫌棄,這才出來自立門戶的。
回去投奔兄長,混口飯吃不是問題,可日常奚落少不了。
孛端察兒要是受得住奚落,當初也就不會孤身出來闖蕩。
跟兀氏乞兒說投奔兄長,隻是一句試探性的言語,他想看看兀氏乞兒還有沒有底牌。
結果兀氏乞兒二話不說地表示同往,想來也是無路可去,破罐子破摔。
孛端察兒不再與他多言,親手了結了他。
在孛端察兒殺了兀氏乞兒以後,不遠處也傳來了陣陣慘叫聲。
一人上得近前,低聲道:“族長,都解決了。”
孛端察兒道:“将物資都整理一下,我們先回部落,帶着全族的人一起去大定府投奔羅天子。”
以漠北現在的局勢,要不了多久大半都會在蕭胡辇那娘們的掌控之下。
整個草原未來一段時間都得姓羅。
與其臣服蕭胡辇,不如直接去投羅幼度,獲得最多的利益。
至于未來,走一步,算一步。
——
大定府。
羅幼度收到了蕭胡辇在肯特山築城的建議,一時間有些失神。
自己這愛妃有點虎啊,就這麽堂而皇之的在漠北建城?
但随即又明白了原委,也許這才是對付那群野蠻人最合适的方法。
跟講理的人說理,跟大字不識一個,于弱肉強食中生存的蠻夷就得來橫的。
霸道才是征服他們最有效的方式。
羅幼度找來符彥卿、盧多遜、韓微、耶律賢、耶律賢适一起商議此事。
耶律賢适在收到耶律賢的招降信以後,并沒有多少猶豫,放棄了遼陽府,孤身前來大定府觐見。
羅幼度授予他右衛将軍銜位,留在身旁聽用。
幾人一聽蕭胡辇的壯舉,紛紛都露出異色,想不到蕭家女竟能做到這一步,訝異之餘,紛紛道喜。
羅幼度心情大好,說道:“蕭将軍在來信中提出了要在肯特山附近修建城池,諸位怎麽看?”
盧多遜道:“想要實控漠北,建造城池,安排兵力固守是有必要的。但若如唐朝一樣,遙控,便無建造的必要了。”
韓微皺眉道:“由古至今,我中原從未實控漠北,在此地駐軍,後勤補給線太長。”
羅幼度望向耶律賢、耶律賢适說道:“兩位的看法?”
耶律賢笑道:“臣以爲,萬事都得試上一試。”
耶律賢适道:“後勤補給線問題,其實并不難解決。大定府周邊是能夠種植糧食的,從幽州、晉州運送物資到漠北确實不易,但從大定府運送物資,卻不是很難。”
羅幼度颔首道:“賢甯的話,深得朕心。萬事都有第一次,漢武帝收河套、開河西走廊,令得我華夏疆域北門多了朔方、九原、雲中,西邊多了涼州、敦煌。今日蕭将軍在肯特山站穩了腳跟,她一介女流都有信心鎮服漠北,朕還能退縮不成?”
他看着殿内的衆人,一字一句地說道:“朕不隻是要在肯特山建城,還要劃分爲州府,将漠北、漠南都屬于我朝廷管制。”
盧多遜自然是滿口奉承,他與趙普是一類人,羅幼度說什麽就是什麽。
韓微心中有着小小的不安。
耶律賢、耶律賢适卻是大喜。
耶律賢适說道:“以武力征服不是長久之計,還得施以懷柔,才能長治久安。此戰一了,可以建造一條從肯特山直達雲中、大定府的大道,加強三地的往來,道路一成,便于控制。”
耶律賢也道:“臣雖未去過漠北,更不知肯特山附近的情況。但孤零零的一座城池,不足以固守,根據地形而定,兩座或三座才夠穩妥。”
兩人很是熱情,你一言我一語的,給出了很多中肯的建議。
羅幼度聽得不住颔首,一一采納。
會議結束之後,羅幼度并未直接離去。
他在等韓微,知道韓微一定會在事後求見。
果然隻是一盞茶的功夫,殿外就傳來了韓微求見的消息。
羅幼度讓韓微入内,讓他在坐下說話。
韓微不敢入座,而是小心翼翼地作揖道:“陛下,臣明白陛下的壯志雄心,隻是擔心養虎爲患。”
羅幼度道:“朕懂得你的意思,在漠南漠北大興土木真正得得的是契丹人。你是擔心契丹人崛起了,反咬我們一口?”
韓微道:“臣不敢多想,但不能不想。陛下,真心未必能換來真心,想要控制漠北種族混雜,想要控制就得倚仗契丹人。在漠南還能維持契丹人與漢人的平衡,可在漠北,全無平衡可言,不能不防,不可不防。”
羅幼度起身道:“朕完全能夠理解愛卿的想法,就拿耶律賢、耶律賢适來說,他們有反心嗎?肯定沒有,他們都是聰明人,知道現在的局勢,想要契丹人有個好的未來,效忠于朕才是最好的選擇。不過他們忠于朕,并不妨礙他們爲契丹人謀利。實控漠北,最大的受益人就是契丹人。可那又如何?朕能夠擡得起他們,自然有把握将他們壓下,更有能力除去。要知道,漠北雖說沒什麽漢人,卻不知有契丹人。”
“再說了,不是還有你們嗎?”
他看着韓微,微笑安慰。
韓微見羅幼度言語中透着提防的意思,心中大安,滿意的告退。
就在羅幼度等着北方開春的時候,孛端察兒頂着風雪領着上萬族人來到了大定府附近歸附。
羅幼度聽着張雍傳來的消息,一時間不知道說些什麽好。
“你确定是孛兒隻斤氏?”
張雍有些莫名其妙,自從那夜在他的幫助下穩住了大定府的局勢,羅幼度就圍繞張雍、邢抱樸兩人打造了一套大定府的臨時班底治理大定府上下事務。
邢抱樸依舊負責刑事,而張雍則充當他的副手,協助他處理事物。
張雍瞧不起耶律必攝,但對于羅幼度很是敬重,見對方聽到一個小部落的歸順,居然露出了吃驚的表情,不免詫異。
“對方确實說是孛兒隻斤·孛端察兒,兀良哈的族長,還說他爲陛下除去了克烈部的兀氏乞兒……”
羅幼度拍着大腿,莫名笑出聲來:孛兒隻斤氏,這不就是曆史上的黃金家族嗎?鐵木真的那一支?
作爲穿越者,羅幼度在這方面的覺悟向來不差。
其實以他現在的身份并不在乎什麽,完顔阿骨打,并不在乎什麽鐵木真,曆史都大變樣了,誰知道完顔阿骨打、鐵木真會不會出現?
再說了,就曆史上那個情況,沒有完顔阿骨打未必就不會出現拓跋阿骨打,沒有鐵木真,未必就沒有金木真,銀木真。
但是能夠随手消滅的東西,爲什麽要賭那個千分之一的概率?
明明動動腳趾就能捏死的玩意,爲什麽就不能動動腳趾,換取一個心安?
所以羅幼度一直有留意女真完顔家的情況的。
不過并沒有等到他出手,女真完顔家已經跟着韓德讓在奇襲糧草大營的時候覆滅了。
至于蒙古孛兒隻斤氏,羅幼度是完全打探不到消息。
畢竟離蒙古的真正崛起,确實有一段距離,現在蒙古就不存在乞顔部。
羅幼度也沒有強求,畢竟能夠捏死最好,沒有出現不必強求……
結果人家送上門來了!!!
羅幼度雙手一合,道:“識時務者爲俊傑,孛兒隻斤·孛端察兒舉族來歸,足以表明朕的仁德澤被四海,賞賜他族部一片草地,朕親自接見。”
孛端察兒跪伏在羅幼度面前的時候,心在滴血,滿腦子的後悔:跟着兀氏乞兒這貨流離失所,就如老鼠一般。
這選擇了羅天子,一見面就封将軍,還給草地,早知道早就歸順了,何至于受天大的罪過。
孛端察兒壓根就不知道,坐在上首的羅天子滿腦子的都在想怎麽動用自己的小拇指将他這個黃金家族的始祖給碾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