源滿仲遠在濟州島上,雖聽到了巨響,看到了身後火光沖天,卻也不知内裏情況,隻以爲是大虞援兵到了,在大後方給了他們緻命一擊……
霎那間失去了所有鬥志,他爲了源家可以付出一切,可自己真死了,源家如何複興?
靠自己的兒子源賴光?
源賴光雖說天賦異禀,自幼彰顯過人才氣,确實有望振興源家,可終究年歲太小,資曆名望遠遠不足。
自己真折在這裏,源賴光也将一無所有。
振興源家,将會是一句空話。
沒有任何猶豫的,源滿仲抛下了在前線死戰的第一心腹家臣源宛,掉頭就跑。
盧绛自己也沒有預料到猛火油、煙霧彈、火箭、霹靂彈的組合,能夠一舉将倭國三萬大軍擊退。
畢竟除了猛火油,煙霧彈、火箭、霹靂彈的威力并沒有達到能夠左右戰局的理想狀态。
盧绛心思是何等機警,見意外出現,瞬間就揮手押來之前橘遠保麾下懂得漢語的倭國俘虜,抽出佩劍,架在他脖頸之上,在他的脖間拉出一條血絲,問道:“天朝援兵已至,藤原師輔授首,降者不殺,怎麽說?”
倭國俘虜感受到頸部的疼痛,看了一眼遠處亂作一團的己方大軍,魂飛膽喪,不敢隐瞞,一五一十的,給他翻譯。
盧绛學了兩嘴,讓負責後勤的耽羅國國王讓他百姓跟着呼喊。
萬千人叽裏呱啦的一陣鳥語,翻譯的早已變了味。
但聽在源宛等人的耳中,多多少少還是能夠從隻言片語中聽出一個大概的。
他們在最前線拼殺,都在專注眼前,對于後方的情況并不了解。
聽到呐喊,都不免有些遲疑,抽空回望,首先看到的就是後撤的源滿仲部,然後遠處的大軍煙火缭繞……
見此一幕,拼殺在最前線的源宛也意識到自己成爲了棄子,他心中悲怆,萌生死志,瘋狂向前突殺。但他身旁的兵士卻鬥志大減,開始向後撤退。
源宛卻不管不顧,一味前突求死,此消彼長。
在砍殺三人之後,自己陷入了包圍,給亂槍捅死了。
源宛這一陣亡,前線的兵士更加失去鬥志,瘋狂向後逃竄。
“追!”
盧绛焉能錯過這痛打落水狗的機會?
這位七旬小将步伐如青壯年般迅捷,高舉着佩劍道:“賊人已潰,還有力氣的,都随我碾殺上前,痛打落水狗……”
此戰敵人人數衆多,踏浪營的兵卒們打得非常憋屈,隻能被動的防守,靠着“必勝”的信念以及軍人的意志強撐。
現在形勢急轉,飽受挨打的怒氣,同僚戰死的悲憤,一下子全發洩了出來。他們大邁着腳步,對着潰逃的倭兵,在背後就是一陣瘋狂輸出,就像割草一般,收割着他們的生命,鮮血大片大片地濺在黃色的沙地上。
源滿仲聽到身後的喊殺聲越來越近,眼中閃過一絲傷感,他知道與自己一同長大的首席家臣源宛已經陣亡了。
他高呼兵士上船準備向倭軍潰敗的方向潰逃……
卻不想一支舟艦橫插在他的身前,正是農皓率領的五百兵士。
農皓在軍中學過兵法,對于戰術運用,戰局走向有一定的了解,知道盧绛不到危機時候是不會讓自己現身的。
畢竟奇招隻能用一次……
對方擁有絕對的兵力優勢,隻要分小股部隊防着他們,他們這五百人就翻不起風浪。
故而一出手,農皓就将自己所有的家底都用了出去,猛火油、煙霧彈、火箭、霹靂彈一個不剩,對着倭國的主艦方向就是一通宣洩轟炸。
農皓已經做好了逃跑的準備,在這廣闊的大海之上,真要給數倍于己的船艦包圍,十死無生。
哪料跑的居然是倭國,倭國三萬餘兵馬讓火器這種未知的東西轟的喪了膽。
農皓不敢追擊,就遠遠地探察情況,見到源滿仲想要逃跑,當機立斷借助順風之勢,阻擋在了他的前面。
盧绛遠遠見到,心情舒暢,吼了聲:“好兄弟,幹的漂亮!兄弟們,别辜負了農都頭的配合,将這股倭賊吞了,讓他們知道與我大虞作對的下場。”
源滿仲看着前方的攔路虎,又看着後方逼近的兵士,也知自己兇多吉少,一人站在船頭,對着農皓的方向用着漢語高聲大呼:“我,清和源氏,源滿仲,賭上源氏家名,誰敢與我一騎讨!”
農皓眯着眼睛,看着前方耀武揚威的矮子,對左右道:“對着他,射他娘的!”
随着弓弦聲響起,源滿仲不敢置信的看着身上十數支弩箭,一頭栽倒在了海裏。
這位曆史上清和源氏的奠基人帶着滿腔不甘,喂了濟州島的魚蝦。
農皓對着面前的大海吐了口唾沫,“呸,三萬打兩千的時候不講武德,現在說武德?真當老子傻?”
殺伐聲漸漸小了下去,源氏所部在失去主帥的情況下,面對前後夾擊,毫無反抗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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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海水師!
東海大艦。
林仁肇負手而立,吸着大海的氣息,心情頗爲愉悅,看着大海他除了感受世界之大意外,還有對未知世界的向往。
他腦中浮現與羅幼度當上天子以後第一次相聚喝酒的畫面。
他還在慶幸自己站對了邊,沒有爲趙匡胤的示好所迷了眼睛。
他們的皇帝君上已經放眼世界……
“林虎子你可真的大海的盡頭是什麽?”
“臣不知道!”
“那是一片全新的大陸,跟我們華夏一樣,擁有肥沃的土地,辛勞的百姓,有着自己的文化。你不想去看一看?朕是沒希望了,但朕希望有朝一日,你能代替朕闖過那未知的大海,踏上那片土地,給朕帶回來點東西……”
林仁肇相信羅幼度描繪的一切,那位君上給他,給這個時代帶來了太多太多的東西,沒有理由不信。
作爲一個水軍統帥,有什麽比乘風破浪,征服大海,更加讓人心動的?
“都督,前面有情況!”
位于東海大艦的瞭望台上的兵士,他們通過旗語向下方通報情況。
林仁肇直接取過腰間的千裏鏡,對着所指的方向遠遠眺望,卻是幾艘小型戰艦向他們駛來。
“繼續行軍,派出快艇去探查情況!”
林仁肇并不打算因這點小事,耽擱自己救援濟州島的速度。
但很快派遣出去的快艇傳來了消息。
“禀都督,是倭賊,好像吃了敗戰,逃跑漂流至此,極爲狼狽。我們聽不懂他們說些什麽……”
林仁肇微微一怔,重視起來,道:“将他們帶上船……”同時對着身後的宋克明說道:“去将丸山明德叫來。”
這在異地打仗,最關鍵的就是帶路黨。
雖說帶路黨的品行讓人不齒,但是一個虔誠的帶路黨,他的作用不亞于一支軍隊。
這種帶路黨都會給好吃好喝供奉起來的。
丸山明德便是林仁肇從對馬島上招募的帶路黨。
林仁肇給了他很多好處。
“都督!”丸山明德很是謙卑地向林仁肇行禮。
林仁肇指着畏畏縮縮躲在船角的倭國逃兵,道:“明德來的正好,幫我問問他們是哪裏來的!”
得知居然是濟州島,林仁肇眼眸中閃過一絲意外。
此次倭國不從最簡單的海域強攻對馬島,而是選擇進兵濟州島,跳出了他們的原定計劃。
不能說完全出乎意料,但也讓林仁肇失了先手。
畢竟無論如何,林仁肇都不可能放棄對馬島而先一步布防濟州島的。
防止高麗的三萬五千倭兵回到倭國本島才是第一目的。
讓盧绛、農皓先一步前往濟州島,也是留一個先手。
但他并不指望兩人能夠擊退十數倍于己的敵人,隻要能夠守住即可。
哪裏想到對方居然能勝?
丸山明德一臉古怪地說道:“他們說是火雷神天罰,用澆不滅的火跟雷電劈他們。藤原師輔率部逃了……”
丸山明德不知怎麽回事,林仁肇眼中閃過一絲明悟,澆不滅的火不就是猛火油?
至于雷電,八成就是煙霧彈、火箭與霹靂彈了。
這玩意的威力他是親身體驗的,在不知情的情況下,給當作神仙發怒,倒也正常。
“這老小子,真有一套!”
林仁肇想明白一切,眼眸中露出了一抹笑意,對着丸山明德道:“問他,大部隊是往何處撤的。”
丸山明德與逃兵叽裏咕噜地說了一通,随即道:“好像東北方向。”
林仁肇閉目沉吟片刻,已然明白對方去處,道:“他們這是往高麗去了!”
濟州島有火雷神庇佑,在藤原師輔必然不敢再次進攻。
對馬島有自己的海軍,往這邊趕自投羅網。
九州島情況不明,藤原師輔也不敢帶着士氣低落的敗卒前往。
唯有高麗本土還算安全……
“轉向北上!”
随着林仁肇的一聲号令,東海水師調轉了方向徑直北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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禮成江畔。
姜弓珍眼神有些迷茫,不知爲何會走到今日這一步。
趁着金行波搶占開京時,奇襲平州,這本是一步妙招。
依照他們的原定計劃,以金行波的家人脅迫金行波放棄擁立王治,認高麗太子王伷爲主。
結果實行的時候,他們招募的義軍軍紀不明,竟不受控制地将金行波的一家人截殺,将之滿門誅滅,奪财寶而走。
此事發生以後,一瞬間讓高麗太子王伷受到了千夫所指,成爲與他父親王昭一樣的暴君。
姜弓珍心中憤慨,準備将一切罪行攬于自身。
一切于事無補!
金行波認準了是高麗太子王伷與陳處堯的過錯,公然發布讨賊令,将事态逼迫到了最惡劣的地步。
現今兩軍對壘于禮成江,此戰不論誰勝誰負,都将是高麗的一大損失……
“唉!”
姜弓珍一聲長歎,“此次不知怎麽跟陳兄交代。”
奇襲平州,陳處堯是不同意的,他覺得對方有些婦人之仁,不想陷入今日之局。
他眉頭緊鎖,心底突然覺得有些怪異,這一切的變故,感覺有股黑手在操控一切……
突然,驚天動地的怒吼在身後響起。
姜弓珍霍然一驚,快步走出帥帳,卻見提議奇襲平州的鄒中部居然造反了……
他們在營地中放火制造混亂……
他們所部多是臨時招募的起義軍,對于這種突如其來的變故,毫無經驗,當即敵我不分,亂作一團。
正在此時,前面傳來一片驚呼,金行波在這恰當的時候,發起了進攻。
鄒中?
奇襲平州?
金行波全家被殺?
反叛?
一件件事情在腦海裏閃過……
不會吧?
姜弓珍瞪圓了眼睛,他忙給自己一個耳光,高聲道:“快,迎敵……”
他話音還未落,背心一陣劇痛,一把利刃從後背透胸而過。
他剛想說話,一把匕首在他的喉嚨處猛力一劃,還在心口處補上一刀。
三式一氣呵成。
姜弓珍倒在了地上,眼睛大張,顯然死不瞑目。
烈焰中一道人影沖來,看着倒地的姜弓珍,來人悲憤大叫:“你殺我滿門,還想死得如此輕松?來人,将此賊挫骨揚灰,日後撒在我兒墳前……”
他怒目圓瞪,高喝道:“其餘人,随我殺向金城。我要取王伷、陳處堯的腦袋,祭祀我兒!”
金城!
王伷夢中突然驚醒,看着床前的身影,吓得大叫。
一雙溫軟的手捂住了他的嘴,來人說道:“殿下,莫要聲張,是我,陳處堯!”
王伷眼中的恐懼漸漸散去,用手抹去了吓出來的汗水,帶着幾分哭腔說道:“大相吓死我了,這麽晚了,有什麽事不能明日說。”
陳處堯急道:“明日,明日就來不及了,前線傳來消息,我軍大敗,姜弓珍将軍以爲金行波這叛賊所殺。現在叛軍正向金城殺來……”
王伷眼淚水直接就吓得滾滾而落,駭然道:“大相,那可如何是好?”
陳處堯沉聲道:“南下,我們去投中原,唯有得中原之助,才能驅逐賊寇。”
王伷拉着陳處堯的衣袍,哭道:“聽大相的,都聽大相的。”
王伷記得自己離開開京的時候,自己父親的囑咐:此後行事但聽陳處堯、姜弓珍二人,兩人皆是當世奇士,助我兒成就大業。内事問陳處堯,外事問姜弓珍,若兩人起沖突,以姜弓珍之意爲先。
現在姜弓珍戰死,王伷也隻能依靠面前的陳處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