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馬島。
林仁肇聽着顧闳中略帶激動地描述着自己的見解。
“都督,您看,這對馬島連接倭國與高麗,這島是最佳的中轉之地。倭國、高麗是世仇,空有寶地而不知用。如果他們能夠化幹戈爲玉帛,兩國之間,通過這對馬島進行貿易,将會給雙方帶來巨大利益。”
“此外,這對馬島所在的位子……倭國地域狹長,我們在對馬島駐紮一支水軍,可以随時進攻倭國的任何地方。”
顧闳中說得眉飛色舞,他是一名畫家,而且還是一名過目不忘的頂級畫家。
曆史上李煜即位以後,因南唐江河日下,對于南投的北方官員深懷戒心,擔心他們通敵。
韓熙載作爲名望最高的北人,深受猜忌。
韓熙載在家中舉辦宴會,李煜偷偷派遣顧闳中參加,讓他将宴會景象記錄下來,看韓熙載是真的舉辦宴會,還是借宴會之名,行不法之舉,幹不法之事。
顧闳中憑借着他那敏捷的洞察力和驚人的記憶力,把韓熙載在家中的夜宴全過程默記在心,随即繪出了華夏十大傳世名畫《韓熙載夜宴圖》。
他以超凡的畫技,畫出了琵琶演奏、觀舞、宴間休息、清吹、歡送賓客五段場景,每一個人物的神态都描繪得淋漓盡緻。
顧闳中這輩子流傳下來的真迹不多,但就這一幅《韓熙載夜宴圖》,足以證明他在畫壇的地位。
不過曆史已改,因羅幼度引發的效應,李煜非但沒有擔任南唐國君,連太子都沒趕上。
若不是李景的偏寵,甚至可能給當作虞奸處理。
顧闳中也失去了成名的機會。
《韓熙載夜宴圖》不會再有了。
羅幼度并沒有荒廢顧闳中的天賦,他并沒有如南唐一樣,将顧闳中圈起來,專門研究繪畫,而是給了他另外一項工作,測量土地、繪制地圖,尤其是以繪制海圖爲主。
顧闳中對于羅幼度的任命感激涕零。
他确實擅于繪畫,但他不想隻會繪畫。他的偶像是閻立德、閻立本兩兄弟,除了繪畫,他們一個官拜工部尚書,另一個更是官居宰相。
顧闳中也想建功立業,而不是作一宮廷畫師。
此次出征,顧闳中的任務就是要繪制一副關于高麗、倭國、琉球群島周邊的詳細海圖,以便于朝廷的水師能夠更好地掌控高麗與倭國。
林仁肇此次率兵奇襲對馬島就因爲海圖不準确,差點就殺向了高麗釜山。
好在同行的荀質察覺了不對勁,即時勸住了林仁肇。
荀質是高麗人,廣評侍郎,羅幼度登基的時候,王昭派來祝賀的使者。随即留在了中原,現在中原任職,此番出征随軍而行。
荀質曾擔任過釜山官吏,一眼就看出了方向不對,即時制止了林仁肇。
在荀質的幫助下,他們成功尋得了對馬島的方位,然後大軍封島,攻島一氣呵成。
遇到一些抵抗,但面對轟天雷的轟炸,東海水師很快就進入了掃蕩狀态。
倭國現在的核心力量都掌握在中央藤原氏以及少數幾個地方皇室國守手上,其他的地方武士集團還在崛起的途中,缺裝備少糧。面對久經戰場訓練有素的東海水師,根本沒有抵抗之力。
顧闳中爲了繪制地圖,親自圍着對馬島轉了一圈。
除了本職工作地圖以外,顧闳中腦中還生出許多想法。
高麗、倭國隔海相望,對馬島可以建造一個市場,相互通商。
還可以建造軍事基地,分别威懾高麗、倭國,甚至于詳細選址都在他腦袋裏了。
顧闳中找了一個機會向林仁肇提出了建議。
林仁肇認真聽着,見顧闳中手舞足蹈,慷慨陳詞,笑道:“林某是個大老粗,不懂這些。顧郎中說得如此肯定,想來差不了。正好,手中的六千俘虜關着浪費,還有生事的風險。就讓他們幹吧,别心疼他們,往死裏用。吃個三分飽,耗光所有力氣,就算想反抗,也沒那力氣。”
顧闳中興奮道:“遵命,定不讓都督失望。”
便在這時,帳外傳來鄭彥華求見的消息。
林仁肇讓他入内說話。
鄭彥華樂呵呵地說道:“高麗方向也發現了不對勁,他們這一次派遣了一百來人過來。”
林仁肇臉上露出一抹笑意,說道:“沒有逃漏的吧!”
鄭彥華道:“怎麽可能,就他們那小艦,要速度沒速度,要戰力沒戰力,這都讓他們跑了,哪還有臉面來見都督?”
倭國其實是掌握一定的航海技術的,他們的戰艦主要是黃龍、海鹘以及遣唐使船。
但這些都是兩百年前的老貨了。
其中遣唐使船屬于運兵船,倭國最大的海船。
黃龍、海鹘則是從唐朝學來的改良版的河艦,都屬于過時産物。
隻是倭國閉關鎖國百來年,朝廷腐朽,船艦技術自然無提升,也無須保養新建。
百餘年前的船艦,早就無法使用。
現在他們往來倭國、高麗的船艦是最廉價的平底狹長船,一艘隻能容納二十人。
而中原羅幼度對于水師極爲重視,還在後周爲臣時,就極力促成與吳越的水上貿易,吸取他們先進的造船技術,組建可以橫行渤海的水師。
一統江南之後,更是總結了中原、南唐、吳越、漳泉的造船工藝,以及西方海船的技術,研發新型海艦。
這些年海商所得的财稅大多都用于水師的改良修建之上。
雙方在船艦上的差距不是一星半點。
面對中原的快帆海鹘,倭國的平底狹長船根本沒有逃跑的機會。
林仁肇滿意地點了點頭道:“那就好,先将他們分開拷打,讓他們說說高麗的情況。然後通通丢給顧郎中,都是勞力,關着确實可惜。陛下說了,叫什麽石見的地方有大銀礦,留着他們的性命,到時候全當礦工。”
“諾!”鄭彥華抱拳領命。
林仁肇目送鄭彥華、顧闳中離去,看着最新繪制的地圖,手指在對馬島從左到右畫了一條長線。
這條長線就是他們封鎖的海域。
倭國海岸線狹長,想要完全封鎖是不可能的。
但隻要給陳德誠争取半個月的時間,足夠他拿下九州島。
九州島彙聚倭國大半物資,将這批物資奪了,對于倭國的士氣将會是重大的打擊。
高麗方向的倭國兵士失去了後勤補給,唯有南下撤軍一途。
高麗屆時唾手可得。
林仁肇在腦海中推演進程,大約過了小半個時辰。
鄭彥華審訊歸來:“都督,有一個新的消息。根據倭國的一個小将官說他們有一支三千人的部隊正在進攻耽羅國。”
林仁肇看着地圖上濟州島的方位,略一思索道:“将盧绛叫來。”
不多時,一位年過七十須發花白的小将大步入内。
“都督!”盧绛聲音洪亮,底氣充足,一點也不像七旬老者。
說道這個盧绛,曆史上也是一号人物。
大器晚成的代表之一。
盧绛字晉卿,江南宜春人,是江西曆史上第一個狀元盧肇之曾孫。出身書香門第的他,自少就愛好兵家,以博奕角抵爲事,讀書隻明大旨,不去深究其意。
這種人别說是文風鼎盛的江南,即便是中原,也考不上。故而年到七十,一事無成。
直到趙匡胤陳橋兵變,黃袍加身,江南形勢嚴峻。
盧绛覺得自己七十好幾正當年少,英雄正是用武之地,便向南唐朝廷上書論事以求進身,得到了重臣樞密使陳喬的賞識,授沿江巡檢。
盧绛才華得到了發揮,親自招募一支水軍,加以訓練,駐守第一線秦淮水栅。
大宋南侵,盧绛面對十倍于己的宋軍,屢戰屢勝,無一敗績,打得宋軍都出了心理陰影,聽到盧绛的名字都膽怯害怕,不敢進攻。
最終還是那一句話,南唐不亡,沒有天理。
自林仁肇爲李煜冤殺以後,盧绛是唯一一個能夠與宋軍叫闆一戰的人物。
因他老打勝仗,南唐朝廷很利索地将他調往後方擔任節度使,以至于南唐前線潰敗。
最終李煜投降,而盧绛卻不願降宋,率部攻下歙州,試圖據守閩中,興複南唐。
面對盧绛所居的歙州,宋朝上下打了一年餘,愣是拿盧绛沒有辦法,損兵折将。
趙匡胤見不能攻克盧绛,便施以軟計勸降。最終因糧草斷絕,盧绛爲了百姓手下兵士投降。
但當時年歲已達八十四的盧绛,并不願意跪趙匡胤。
趙匡胤内懼盧绛的忠誠,外畏盧绛以一地憾大宋天下的威勢,直接下令将盧绛推出午門斬首,同時下令誅盧绛九族。
盧家後人聞訊改盧姓爲鍾姓,即便現在在分宜還有“一夜之中,毀掉一座爐,造出一口鍾”的名言。
現在盧绛還沒有來得及投奔南唐,南唐已經覆滅。
見大虞朝廷有漢唐風氣,盧绛覺得自己年才七旬,正當少年,不能就此埋沒,遂然向大虞朝廷上書論事。
羅幼度見盧绛字字珠玑,句句在理,且對于水戰有很深見地。正好東海水師缺人,便将盧绛調給了林仁肇。
林仁肇一見羅幼度調來一個老頭,滿腦子莫名其妙,還以爲他是關系戶。
直到深入接觸,林仁肇才發現盧绛才略縱橫,實乃一等一的好人物。在與羅幼度的書信中,對于盧绛連連誇贊,言語中透露對他年紀的可惜。
羅幼度方才知道給他上書論事的盧绛,那充滿少年意氣的文章是一個七旬老者寫的。
林仁肇招呼盧绛上前,指着地圖上的耽羅國說道:“這裏有倭國的三千人,他們正在攻打耽羅國,有沒有把握将他們全殲了?”
盧绛看着地圖,眼睛微微眯起,說道:“需不需要将此處也封鎖起來?”
顯然這位七旬老将也看明白了他們現在的目的。
林仁肇說道:“盡力而爲,你手上的兵不多。”
盧绛高聲道:“小将明白!”
林仁肇嘴角抽了抽,真小将無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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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州牧東萊縣!
這東萊縣可不是山東煙台,就是後世的釜山,高麗文化的根源來至于中國,所以他們很多地名都喜歡跟着中原叫。
這裏的東萊縣亦是如此。
源滿仲站在釜山高處,遠遠地眺望對馬島,眼眸中閃過一絲焦慮,心底的不安越盛。
這位曆史上倭國赫赫有名的源家創始人,遠不是表面上看的那般魯莽。
他如愣頭青一樣的頂撞平貞盛,目的實是爲了讨得藤原氏的歡心。
盡管藤原氏爛到了骨子裏,可倭國的天下終究掌控在藤原氏的手上,抱着藤原氏的大腿,對于清和源氏最有利處。
是故不管對錯,源滿仲堅決地站在藤原氏那邊。看似無腦,其實是最明智之舉。
兵馬未動,糧草先行。
這最基本的道理是軍學入門第一課。
糧食斷送的第一天,遠在開城的藤原師輔就重視起來,派人前往對馬島催促。
但最終如石沉大海,毫無消息。
釜山離對馬島距離并不遠,一百一十多裏而已,快艦一日便可抵達。
現在是少風時節,就算運氣不好遇到浪湧,亦不至于全軍覆沒。
藤原師輔心生不祥預感,派遣源滿仲親自來釜山,讓他探查對馬島到底發生了何事。
源滿仲初來釜山,當即就安排了一支由百人兵士組成的隊伍前往對馬島。
源滿仲做足了準備,他将百人隊伍分做三批,相互間隔一裏,靠近對馬島,并且叮囑他們遇到危險立刻撤退。
源滿仲已經意識到對馬島出問題了,此次隻是想看一看對方戰艦如何。
水戰交鋒,船艦第一。
結果依舊沒有任何消息……
源滿仲閉上了雙眼,這沒有消息是最壞的消息。
這說明了即便自己如此安排,對方的船艦依舊有本事将他們追上,一網打盡。
“報!”
源滿仲正想着對策,一名兵士連滾帶爬的跑到了近處,說道:“源滿仲大人,安東府的増田海鬥大人給暴民殺了,有兩千多人高喊着中原天子的讨賊令占據了安東府。”
源滿仲脊背猛然冒出一股虛汗,這起義軍一旦發生,将會呈現綿綿不絕的狀态。
他們現在糧草斷絕,不知退路在哪,内部又義軍四起……
這怎麽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