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耶律賢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置身于一處陌生之地,明亮寬敞的房間,自身躺在火炕之上,全身上下暖乎乎的,驅散了身體裏的寒氣。
他想給自己倒杯水,疲憊羸弱的身子好似千斤重,動彈不得。
他制造的動靜提醒了在角落假寐的侍從女裏。
女裏趕忙快步遞上一杯溫水。
耶律賢沙啞着說道:“這是新州武城?”
武城即是張家口,契丹與中原的叫法不一樣。
耶律賢依稀記得耶律頗德拼死殿後,自己在女裏的護衛下向西逃竄,然後遇到了蕭胡辇、蕭撻凜的救援部隊。
然後什麽都不記得了。
想到耶律頗德,加問了一句:“耶律叔如何了?”
女裏見耶律賢并無異樣,慶幸回道:“耶律大王隻是受了幾處創傷,并無大礙。反倒是公子,昏迷了足足三日,可将大王與小人急壞了。”
耶律賢輕笑一聲:“無妨,都是老毛病,休息幾天就好。”
他說着又迷迷瞪瞪地睡去了。
一連兩天,耶律賢都在時昏時醒之中,醒了就喝藥喝粥。
直至第三日,方能下床行走。
也在這一日,耶律賢見到了将東契丹鬧得雞犬不甯的蕭胡辇。
蕭胡辇一身戎裝,英姿飒爽。
耶律賢看了忍不住贊歎一句:“蕭家女子,果然名不虛傳。”
契丹立國不久,也就幾代蕭後,但從最初的斷腕太後述律平、蕭溫、蕭撒葛隻皆是不俗。
現在看着蕭胡辇,耶律賢也忍不住感慨。
蕭胡辇也道:“你也是老樣子,羔羊都比你健壯,跟小雞似的。”
她頓了頓道:“弱雞!原來這詞是這麽來的!”
她自然認識耶律賢。
身爲蕭家直系血脈,未來的夫婿注定是耶律皇族,而且是前幾順位的繼承人。
如果不是耶律必攝篡位,她們三姐妹必然會有一個成爲耶律賢的王妃。
耶律賢氣量極大,并不生氣,隻是笑道:“中原羅天子如何?”
蕭胡辇經此猝不及防的一問,臉上飄起一抹羞意,說道:“很,很好呀。”
耶律賢心領神會,打趣道:“能夠馴服契丹最美的雌鷹,真的很好……咳咳……”
蕭胡辇在屋子中間的桌子旁坐下,強行轉移話題,說道:“耶律大王來投,我不意外。耶律必攝對于老臣的忌憚明眼可見,你來了,我很意外。我記得爹說漏過嘴,說伱野心不小,契丹或許會在你手上興盛,家父對你可是有一定期許的。”
耶律賢眼眸中透着幾分傷感。
契丹的承襲制度極其混亂,但他确實是明面上的太子人選。
如果不是因爲羅幼度的出現,引發蝴蝶效應,耶律賢繼位登基将會水到渠成。
耶律賢略帶苦笑着說道:“時不在我,何必強求。”他頓了頓說道:“不可否認,耶律叔父這個皇帝幹得确實不錯。”
“哼!”
蕭胡辇不屑一顧道:“就他?”
對于殺父仇人,蕭胡辇自然不會有任何好臉色。
耶律賢笑道:“當然,跟你心裏的那個确實沒得比。”
蕭胡辇強調道:“是差遠了!”
耶律賢點頭說道:“在下并未見過羅天子,但對于他的手段,已經領教多時,深有體會。這兩國争鋒,除了經濟軍事以外,羅天子的各種弱敵攻心手段,當真讓人防不勝防。在下好歹是契丹王子,都對中原文化充滿了向往。何況是他人?契丹朝廷若不做出反應,必将大禍臨頭。可他們一旦做出反應,将會制造恐慌,甚至出現酷吏,整治輿論,傷害朝廷威嚴。不管怎麽選,最後都會造成内部不穩。”
蕭胡辇聽的莫名所以,但她能夠總結這段話的意思:左右不過是自己男人牛逼,這就夠了。
蕭胡辇心情愉悅,說道:“那你有什麽打算?就你這身闆,怎麽樣也上不了戰場,我這不養閑人。”
耶律賢道:“蕭大娘子軍中就不需要文人嗎?不才,文筆不差,術數也有一定水平。中原的乘除法了然于胸,當一文員,自問還是能夠勝任的。”
“不要!”蕭胡辇搖頭道:“你這人我看不透,不敢用。誰知道你心底打什麽鬼主意。”
耶律賢掩嘴咳了咳,說道:“如此,便勞煩蕭大娘子将在下送往汴京吧,看看羅天子敢不敢收留在下……”
蕭胡辇起身道:“就這麽定了,你養好了身體,我派人送你去汴京。”
她說着,頭也不回地走了。
蕭胡辇出了驿站,來到自己的住處,給羅幼度寫了一封信,信中将耶律賢的身份情況詳細說明,命人快馬送往汴京。
羅幼度給了蕭胡辇直達天聽的權力。
畢竟訂下了盟約,往來書信少不了你侬我侬,怎麽能夠讓議政廳的官員查閱?
公然虐狗,有傷風化。
羅幼度收到信件的時候,正在批閱涼州、隴右、河湟的年終總結報告。
這是地方政府全年的行政成果,由地方一把手負責總結入檔案。
全國州府都會有類似的總結,這些總結也将會是吏部統計官員功績,安排升遷的資料之一。
當然不排除有人膽大妄爲虛報實情。這時朝廷的監察禦史将會派上用場。
朝廷每年都會不定時地安排監察禦史做區域明察暗訪,檢查官員風評。
武德司也會根據羅幼度的心血來潮,随機而動。
在吏治這方面,羅幼度向來抓得很緊。
他信奉高薪養廉的政策,朝廷官員隻有囊中有錢,才不會去貪小便宜。
這不貪小便宜,就不會越陷越深,導緻貪大便宜,從而成爲禍害百姓的貪官。
當然這種方式隻能做到盡量避免,而無法完全杜絕。
曆朝曆代就不存在完全清廉的朝廷,隻是多少罷了。
但在俸祿足夠的情況下,還貪得無厭的謀取私利,對于這種人,羅幼度是從不姑息的。
交趾缺人口,情況稍微惡劣的,都往交趾丢,廢物利用。
“陛下,這是蕭将軍送來的密信。”
羅幼度臉上挂着幾許笑意,蕭胡辇在北邊幹得不錯,效果比他想象中的還要好一些,得寫封肉麻的信鼓勵鼓勵。
他随手打開了信,看着信中耶律賢來投,眨巴了幾下眼睛。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