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幼度的信并沒有特别的東西,就是簡單地唠家常,打感情牌。
羅幼度沒有學朱允炆,要求曹彬對柴克宏手下留情。
他可不想成爲千古笑柄。
畢竟手拿王炸,四個二加四個尖,都能輸的人,真找不出幾個。
他隻是寫了一封信,讓曹彬在柴克宏山窮水盡的時候,以作勸降之用。
畢竟是原主爲數不多的長輩,當年在廬州城外,羅幼度也能感受到長輩的關愛,能保全他一命,自然是最好不過的。
曹彬不打算讓柴克宏的江南水軍繼續牽扯他們的水陸兵馬,此番勸降即是最後通牒,也是亂敵心智。
但在柴克宏、孫震眼中意義就完全不同。
羅幼度以皇帝之尊,打感情牌勸降,即便他們堅持到底,手下的将官也不會同意的。
他們本就陷入了無糧無援的死地,江南的核心地,金陵城都落陷了。
這種情況繼續對抗下去,還有什麽意義?
三萬江南最精銳的水軍部隊在江南大營繳械歸順。
直到歸降之後,柴克宏、孫震才知道金陵隻是丢了外城,還有内城與宮城依舊掌控在李弘冀的手中。
江南朝廷還是有一批忠貞之士據城堅守的。
可到了這個地步,柴克宏、孫震也沒有任何辦法挽回局面了。
曹彬已經完成了對江南水軍的收編,打散了他們編制,提拔低級将領,将柴克宏、孫震明升暗降,調給他們中原步卒,讓他們攻城略地。
柴克宏是江南大都督,軍方第一人。昔年在江南屢屢敗給大周,士氣最低下的時候。是柴克宏以酣暢淋漓的大勝,挽回了江南的顔面。
在江南柴克宏就是一面旗子,是江南上下的信仰。
便如曆史上的林仁肇一樣。
趙匡胤忌憚林仁肇真是因爲北宋打不過南唐?
當然不是。
國力的差距,僅憑一人是難以改變的。
但是南唐有林仁肇這面旗幟,江南上下軍民都會覺得有勝利的希望。
有希望就有對抗的動力,江南上下會聚在林仁肇的旌旗下,帶着信仰給予北宋兇狠的回擊。
北宋或許能赢,但付出的代價将會是慘重的。
現在柴克宏這個大都督就是江南信仰,他的歸降直接讓江南上下信仰崩塌,對于江南那是緻命的。
潤州、常州、江陰三地直接歸降了。
不過這裏還有一個小插曲。
應曹彬的邀約,吳越錢弘俶響應中原号召,率兵攻打常州,以牽制江南東部兵力。
吳越國的戰鬥力在五代十國這一時期,幾乎處于墊底的存在。
一開始錢镠立國的時候,吳越還是有一定戰鬥力的,手中有八都兵、武勇卒。
其中武勇卒是以唐末軍閥孫儒的降卒組建的,武勇卒以蔡州兵爲核心,士卒勇悍,久戰之兵,戰鬥力極其可怕,但軍紀敗壞,掠奪成性是最大問題。
錢镠本人也險些受到武勇卒的反噬,險些喪命。
于是乎,錢镠發現兵越強越不好控制的道理,開始休兵治民,避免征伐。終其數朝,吳越皆未有大規模的征伐之舉,在五代十國的亂世中屬于一個奇葩。但吳越百姓,無疑是這個時代最幸福的。
蘇轼貶罰杭州的時候,便感慨:“其民至于老死,不識兵革,四時嬉遊,歌鼓之聲相聞,至今不廢,其有德于斯民甚厚。”
這可是在最動亂的五代,不可不說是個奇迹。
但是吳越兵也因此是真的弱……
潤州刺史李彥蛇、常州兵馬使沙萬金、江陰軍節度使劉存忠,三人負責抵禦吳越兵馬的入侵。
常州位于第一戰線,潤州處于第二戰線,江陰軍位于大後方。
吳越兵并沒有突破第一戰線,雙方好似菜雞互啄一般,打得有來有回。
得知柴克宏、孫震歸順中原,金陵陷落……
三人失去了鬥志,便想着幹脆降了吧。
三人一合計,覺得投降吳越實在太掉價了,鼓起勇氣,将兵馬聚在一處,一陣突突,将吳越兵吊着錘了十五裏,然後投降了中原。
吳越反應過來,看着已經是友軍的潤州、常州、江陰,有些懵圈。
這都決定降了,還錘我一頓幹什麽?
委屈!!!
随着潤州、常州、江陰的歸降,江左的核心地域盡數爲中原掌控。
面對這種局面,曹彬并沒有繼續在金陵耗着,讓舒元、趙匡贊自信發揮,同時調命韓重赟去取宣州。
拿下了宣州,等于将整個金陵全方位包圍了。
金陵将徹徹底底的成爲了孤城。
這一切變故,曹彬并沒有瞞着李弘冀,主動派出使者将這一切詳細告之。
“一派胡言!”
李弘冀怒發如狂,原本局面就夠惡劣了。
現在整個江左淪陷,江南隻剩江右還在江南的掌控之中。
但是自李景讓李弘冀監國以後,江南政權隐隐有一分爲二的架勢。
江左歸于李弘冀,而江右則在李景的親自掌控下。
現在江左淪陷,意味着他這些年的努力,煙消雲散了。
李弘冀不敢相信這個事實,咆哮道:“來人,将這個散布謠言的混賬東西,給孤砍了,砍了,砍了……”
他一連喊出了三個砍了。
“不可……”
他這砍了的尾音還沒有消散,
立刻有人跪伏于地,高呼道:“殿下不可!”
禮部侍郎張洎道:“兩國交戰,不斬來使,不可因私怒而殺他國使者。”
徐铉也道:“殿下,張侍郎說得有理。即便到了生死存亡之境,也不該将氣出在使者身上。”
徐铉就是那個甯願斷腿,也要向巴蜀求援的忠貞之士。
他并非懷有二心,隻是書讀得多了,對于禮節上有着自己的堅持。
在兩人之後,韓熙載、徐锴、龔隸、張密、湯靜、朱铙等廟堂大臣,也紛紛出來爲使者求情,讓李弘冀冷靜,收回命令。
一瞬間,李弘冀發現自己真成孤家寡人了。
其實勸說的衆人中還是有一部分有心與金陵江南共存亡的忠貞義士的。
如徐铉、徐锴兄弟,又如韓熙載……
但是他們身上有着文人的固執。
禮法大于一切,不該殺就是不該殺。
可這些固執在現在李弘冀的眼中卻成爲不忠的佐證,覺得一個個都是想給自己留有後路,這才會爲使者說話。
面對一連串的“背叛”噩耗,在這山窮水盡的時候,李弘冀并沒抵住壓力,現在的他,看誰都是内奸。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