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思溫死了?”
羅幼度驚疑地看着面前的張進。
這些日子,他一直留意着契丹的變局,想看看能不能趁着對方權力更疊的時候,占點便宜。
結果得到了蕭思溫街頭被刺的消息。
張進說道:“千真萬确,先是皇帝被刺,再是國相。此消息在契丹上京鬧得滿城風雨,人盡皆知。”
羅幼度心頭覺得古怪,問道:“誰殺的他?”
張進道:“一個不知名的殺手,在契丹中京大街上殺的,但似乎已經破案了。”
他臉露古怪表情道:“幕後之人是一個叫切裏古的人,是契丹的前宰相。蕭思溫丢了幽州後,回到上京,就取代了切裏古,成爲了契丹新宰相。據說因爲如此,切裏古對蕭思溫恨之入骨,甚至于公開場合罵蕭思溫無能。蕭思溫頗爲大度,不與之計較。但蕭思溫的夫人看不下去,在耶律璟面前告了他一狀。耶律璟也将切裏古放逐到了祖州,勒令不得入上京。到了祖州的切裏古,更是變本加厲起來,多次說要殺了他,爲國鋤奸。”
羅幼度看着張進的表情,笑道:“你也覺得有問題?”
張進颔首道:“切裏古真要殺蕭思溫,應該早就動手了吧,何必等到現在?是因爲蕭思溫是耶律璟的姐夫,深得耶律璟的寵信,所以不敢動手?”
“臣覺得沒有那麽簡單……蕭思溫同樣是新皇帝耶律必攝的姐夫。或許這耶律必攝不如耶律璟那般寵蕭思溫。蕭思溫依然是契丹的國相,身後還有蕭家支持。不管什麽時候,殺他都是不可饒恕的大罪。皇帝是誰,根本沒差别。”
羅幼度贊賞地笑了笑,在開封府的生涯,讓張進累積了不少這方面的經驗,邏輯思維優異,能夠綜合全局分析事情。
羅幼度說道:“咬人的狗兒,向來不叫,亂叫的狗,反而不咬人。别的不說,在這關鍵時候,蕭思溫作爲宰相,在這個時候,不在上京的契丹酋長身旁,卻死在了中京,這就有問題。看來,耶律璟這次的死,并非意外,是有預謀的。”
他起身來回踱步,眼中閃過一抹興奮,說道:“不管有沒有預謀,立刻讓你們的人在大同雲中跟豐州散布此事。直接表明了耶律必攝使人謀害兄長耶律璟,登上了皇位。因蕭思溫發現端倪,從而斬草除根,爲耶律必攝所殺,陷害于前相切裏古。快去……”
張進聞言,迅速一拜,快步而走。
現在契丹皇室一脈源于契丹的太宗耶律德光。
耶律璟是耶律德光的長子,而耶律必攝則是五子。
在耶律必攝前面還有耶律罨撒葛、耶律天德以及耶律敵烈。
其中老三耶律天德在十年和姑父蕭翰一起反遼世宗耶律阮已經被殺了。
現在剩老二耶律罨撒葛以及老四耶律敵烈。
老二耶律罨撒葛因爲不滿自己兄長耶律璟的暴戾統治,打算謀反,找了司天魏璘蔔日問吉兇,結果事情敗露,給貶罰至西北邊戍鎮守邊關,居于豐州,也就是後世的呼和浩特。
老四耶律敵烈則一直坐鎮大同雲中,跟耶律屋質一起鎮守契丹西京。
這老大死了,老二、老四沒有說話,最小的老五坐上了皇帝的位子。
老二、老四會沒有一點想法?
反正羅幼度是不信的。
契丹因此陷入内亂,那可就再好沒有了。
羅幼度雙手環抱胸前,細細想了片刻,讓人将進奏院的劉載叫來。
劉載字德輿,涿州範陽人,自幼好學,博通史傳,後唐清泰中舉進士,著五論:《爲君》、《爲相》、《爲将》、《去讒》、《納谏》,内容寫的極好,頗爲文士所稱。
但在羅幼度看來,卻有些浮誇不實,過于脫離實際。
不管人性是本善,還是本惡,但真如聖人一般約束自身,羅幼度自問做不到。
中國幾千年,也沒幾人做得到。
但将他安排入進奏院,編排報紙,卻正好使用其才。
這叙述寫文,稍微浮誇一點,并不礙事。
作爲朝廷的喉舌,指望《皇家日報》一五一十地彙報時勢,肯定不可能的。
“陛下!”
劉載是一位五十幾的老學者,這報紙發行,讓他的事業迎上了第二春。
畢竟排版什麽的,都需要他的點頭,文章是否登報,也需要他的首肯。
現在《皇家日報》兩大作家,一個是千古詞帝,一個是飯桶。
李從嘉這貨賴着中原不肯走,李景氣得斷了他的錢财。過慣了奢靡生活的李從嘉,現在就靠寫文章上報賺錢,維持自己的生活。
張齊賢爲了填飽肚子,也常寫曆史英雄傳記。
兩人一個抓着士子的心,一個抓着百姓的心。再加上《皇家日報》每日都會刊登一些朝堂大事,份量地位與日俱增。
劉載的身份地位,自然跟着水漲船高。
“明日份的日報,多加一個版面出來,用于記載他國的事情。也讓我國子民了解一下,周邊諸國的情況。這第一期,就寫契丹。至于内容,我會讓人給你。對了,周報之事也得盡快提上日程。朕要讓天下人都了解天下的大體動向,不至于人雲亦雲的,一件好事,也能傳成壞事。”
劉載躬身領命。
這契丹篇一發布,最先來找羅幼度的不是他意料中的蕭家姐妹。
而是趙普,在當天下午,趙普獨自一人求見。
“陛下,契丹易主,于我朝而言,可是天大的好事。耶律必攝乃契丹耶律德光的第五子,在他前面還有耶律罨撒葛、耶律敵烈,我們可以讓讓他們三虎争食,相互之間,自我消耗。關鍵之時,我們甚至可以資助弱勢一方,讓他們相互死鬥。”
羅幼度雙手一合,大笑道:“好一個三虎争食,則平好計!這樣吧,此事交由伱來處理,務必讓他們相互猜忌。能打起來最好,就算不能,也要制造他們的摩擦,讓他們分裂。”
一個好的皇帝是不會跟臣子搶功勞的。
趙普每日都會看報,今日一看契丹篇的内容,立刻明白這消息是從宮裏傳出來的。
不然他不至于一點消息都沒有。
當即就來獻策了,其實他心底也清楚,羅幼度十有八九已經摻合進去了。
但并不妨礙他來一手,君臣所見略同的戲碼。
功勞什麽的無所謂,态度要表現出來。
蕭家姐妹是在第三天特來求見的。
蕭家姐妹皆沒有看報的習慣,故而并沒有第一時間得到消息。
還是蕭綽從楊氏那裏看來的,蕭綽的老師才女楊氏是李從嘉的大迷妹,雖然嫁人了,不妨礙她爲其才華傾倒。
月定了日報,就是爲了偶像的詩文。
楊氏并不知道蕭綽是蕭思溫的女兒,蕭綽拿着書本找楊氏請教的時候,看到了報紙裏關于契丹的版塊。
雖然她認字認得不全,但是對于契丹,對于蕭思溫,這些字有很深的印象,得知了契丹的變故。
小丫頭看見自己父親死了,當場就哭了。
傷心欲絕,楊氏怎麽勸都沒用,隻能将她送回羅宅。
姐妹一碰頭,了解了緣由,求着胡伯進宮來了。
蕭胡辇與蕭綽跪伏在地,她們兩人此刻一身缟素。
蕭胡辇紅着雙眼道:“陛下,日報中所言之事,當真如此?”
羅幼度并沒有诓騙蕭胡辇,如實說道:“令尊的死訊屬實,這個不假。但是不是耶律必攝殺的,這個隻能說存疑。契丹給的說法是前相切裏古殺的,因爲令尊搶了他的宰相位子,含恨報複。但這個說法,與其說是證據,還不如說是一個交代,給你們蕭家的一個交代。”
蕭胡辇默然無言,如果羅幼度一味地說蕭思溫是耶律必攝殺的,她絕對不信的。
羅幼度的狡猾,她深有體會。
但他将實情細說,卻容不得她不信。
羅幼度說道:“我這裏有令堂與令妹的最新消息,就是沒有消息……”他頓了一頓,說道:“朕也想了解一下詳情細節,令尊死得蹊跷,想着從令堂下手。結果一切如常,令堂、令妹也正常舉喪,令尊如期發喪,可就是打探不到她們的任何消息。很明顯地,給軟禁控制了。”
“所以是不是耶律必攝殺的,我無法給你答案,隻能說令尊死的蹊跷,而耶律必攝的行爲舉措有掩蓋事實之嫌。對于朕來說,是不是事實不重要,隻要耶律必攝有嫌疑,他就是兇手。不隻是令尊,還有耶律璟。”
蕭胡辇“咚咚咚”地磕了三個頭,說道:“蕭胡辇願爲陛下當牛做馬,隻望陛下給我個機會,讓我能爲父報仇。”
蕭綽也跟着磕了三個頭,說道:“蕭綽也一樣,隻要能爲父親報仇,也願爲陛下當牛做馬。”
羅幼度沒理會蕭綽,而是看着蕭胡辇道:“你想從軍?”
“是!”蕭胡辇回答的斬釘截鐵。
羅幼度斷然拒絕:“這不可能!我朝人才濟濟,能人輩出,給你一個契丹女子走捷徑,那軍中上下将士如何看待此事?如何看待朕?是我中原無人?還是朕爲了博佳人一笑,烽火戲諸侯?找一個他國女人來統帥他們?開什麽玩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