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全不需要計算,戰場上往來奔殺的,皆是中原伏兵。
溫飛甚至不知中原兵馬有幾何。
在這裏雜兵與正規軍的差距也可以顯現。
訓練有素的正規軍,哪怕遇到襲擊,也能夠自主地列陣抵禦。
即便陷入動蕩,依舊能聽從指揮,且戰且退。
但步卒雜兵遠做不到這點,本就體力不支的他們,根本沒有抵抗的勇氣。
溫飛腦中所想的也不是死戰道理,而是以逃跑撤退的方式,保存自己部族的力量。
“撤,往通川堡撤!”
溫飛不敢往前方的小道突圍,那邊地勢太過複雜,左右放一把火,他們全部都得葬生火海。
回通川堡整備是唯一的選擇……
劉進見敵方已經逃出了自己的攻擊範圍,将手中的長槍當作暗器投射了出去。
呼嘯的長槍瞬間洞穿一人胸口,将之連人帶馬射飛出去。
婁再宴手中獵弓連珠齊射,每一矢必有一人落馬。
劉進大贊:“好箭法!”
婁再宴卻一臉遺憾,道:“隻可惜跑了賊首!他們未能進入我們設下的埋伏……”
劉進卻不以爲意,說道:“打仗就這樣,敵人不是傻子。你未必能夠事事如願,真正高明的統帥會有好幾套方案,我們跟上去,他們跑不了的。”
溫飛狼狽至極,看了一眼後方的喪家之犬,竟然跑出了大半,心中慶幸竊喜:好在對方沒有騎兵,不然這一次真的懸了。
劉進是搶了圖那部的馬不假,但是隻有馬是遠遠不夠的,得有馬鞍、馬镫這些輔助用具。
圖那部五千匹馬好弄,但五千具馬鞍卻找不到。
故而劉進手中的五千兵屬于騎馬步兵。
至于失利、逃竄,在溫飛看來都不是事。
習以爲常。
隻要睡一覺,一切都恢複原狀。
臉皮就是如此之厚。
吐蕃還是保留着一部分草原民族的風采。
但顯然溫飛高興得太早了。
豺狼灘離通川堡還有五裏,北依荒山,南臨湟水河灘,常有豺狼等野獸于此飲水故而得名。
溫飛高聲打氣:“過了豺狼灘就是通川堡,到了那裏,便安全了……”
他話的餘音還未落下,便聽得震耳欲聾的喊殺聲震天作響。
這一次的聲勢遠比先前更大,還伴随着戰鼓的轟鳴。
溫飛坐下良駒都受到了驚吓,險些控制不住。
荒山樹木叢中無數人影閃出,他們扣動着擴機對着下方吐蕃族兵射出了手中的勁弩。
這占據高點的近距離的勁射,強弩的威力發揮到了極緻。
中箭之人不是給釘死在地上,就是造成了洞穿傷害。
隻是一輪激射,溫飛發現自己所部,已是人仰馬翻。
正前方列隊整齊的中原兵卒挺着長槍快速襲來……
在溫飛出通川堡城,前往邈川城的時候,李謙溥先一步下令将軍隊從通川堡西門,繞至了東門,堵截了溫飛撤回通川堡的路。
溫飛見前路不通,堵在這河灘上,荒山上的弩手能将他們射成刺猬,隻能選擇後撤。
然撤不過一裏,劉進已經尋路而來。
兩頭一夾,溫飛登時成了鍋中的餃子。
劉進在金城憋了多日,圖那部一群老弱婦孺打起來沒意思。
先前伏擊的時候,溫飛隻顧着跑,也沒砍殺幾人。
早将這位出生于燕趙地的悍将憋得一身火氣,這時得到了發洩,挺着長槍就沖到了最前處,雙手一起揮舞,潑風也似的向前攢刺亂打,踏着一具具屍體向前突殺。
在這前後夾擊之下,吐蕃族兵無路可去,居然給擠壓的向湟水逃命了。
這一段的湟水河面寬敞,淤泥橫生,人力不可強渡。
這下水兵士有死無生,但驚惶失措的吐蕃族兵卻将此視爲了生路,一個個地往湟水裏逃,溺死者不計其數……
宗哥族一萬五千族兵全軍覆沒!!!
劉進在指點婁再宴做戰後清理戰場。
婁再宴一直以打獵爲生,對于軍務從未接觸,學得特别認真。
“屍體将敵我分出來,我方犧牲将士另作處理。敵方兵士屍體集合焚毀,免得引發瘟疫。”
“還有戰場上的武器,隻要有鐵的武器,甭管成啥樣,都得收集起來。這類兵器,回爐鍛造,威力更甚……”
劉進将自己的經驗傾囊相授。
婁再宴不住點頭,一一記下。
他看了一眼,遠處的李謙溥,敬慕的道:“都監太厲害了,輕而易舉的就打了大勝戰,真了不起。”
劉進不住點頭,說道:“那是,李都監可是我第三佩服的人,能不厲害嘛!”
婁再宴愕然道:“第三?都監不是最厲害的?”
李謙溥不知何時走到了近處,聽到了他們的說話,插嘴道:“婁都頭是沒見過真正厲害的,李某在朝廷裏隻能居于末席。厲害都不敢稱,哪敢稱最厲害。隻是隴右河湟這些小角色,天子派我來處理而已。”
婁再宴有些不可置信。
婁再宴偷偷地問向劉進:“那第二第一是誰?”
劉進道:“第二是劉無敵,現在改叫楊業了。第一嘛,自然是當今天子,那是真的了不起。契丹多強?他能壓着契丹不敢動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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汴京皇宮!
“漂亮!”
羅幼度将手中的捷報重重地放在了案幾上,然後又愛不釋手地拿起來,細細看了一遍,說道:“精彩,太精彩了。”
他興奮的從案幾上一頓翻找,找到了河湟地形圖,平躺在案幾上,一邊看着李謙溥傳來的捷報,一邊用手指模拟着中原軍、吐蕃族部軍的行軍路線,腦中做着戰事推演,連連叫絕,有些心癢難耐,隻恨不得自己親臨前線,結果指揮棒,指揮大軍收複河湟故地。
“來來來,都過來,且來看這裏!”
羅幼度對着殿中的魏仁浦、趙普、潘美、曹彬招了招手,讓他們來到近處,指着地圖說道:“你們看出來沒有,李謙溥這一仗可不隻是一場戰術大勝。他選擇在這個地方将敵軍全部殲滅,背後可有很深的戰略用意。”
他語氣帶着幾分興奮,說道:“這一場戰,打得可不簡單。”
幾人看着地圖,起先還有些不解,看了半晌,但跟慕容延钊的部隊上下一聯系,瞬間明白了過來。
趙普最先說道:“恭喜陛下,賀喜陛下,河湟定矣!”
羅幼度望向魏仁浦,說道:“魏相公,你給朕舉薦了一個大才呀。”
魏仁浦忙道:“是陛下敢于用人,才有李都監今日,老臣不敢居功。”
河湟吐蕃諸部以實力最爲強勁的溫成逋爲首,而邈川城是河湟的中心地,也是物資存儲中心。
爲了抵禦中原,亂了近乎百年的河湟吐蕃,罕見的同仇敵忾,将戰略物資集中于邈川城統一調度。
完全可以說就是河湟吐蕃選擇了以邈川城爲據點,然後在前線建造軍事堡壘,來抵禦中原大軍。
邈川城的重要不言而喻。
李謙溥全殲的這股部隊是邈川城的核心守備力量,是爲了應對李謙溥突然出擊通川堡,臨時抽不出兵力借用的。
但李謙溥将對方全部殲滅了,這就意味着邈川城現在呈現一個短暫的兵力真空的狀态。
李謙溥現在完全無須理會通川堡,直接進兵邈川城,截斷邈川城與吐蕃前線連環城寨的往來。
前線連環城寨得不到後方的糧草支援,撐不了多久。
但是他們跟不能直接回軍邈川城。
一方面會給李謙溥圍點打援,另一方面,他們這一撤,前線必然崩潰。
慕容延钊在戰略布局上遜于李謙溥,可他打硬仗的本事,那是天下一絕。
桑幹河畔,他以手中殿前司疲兵對陣契丹最強的鐵鹞子,毫不落下風,甚至一馬槊差點要了契丹雙壁之一耶律斜轸的小命。
這前線一崩,慕容延钊、李謙溥兩路兵馬一回合,河湟吐蕃更加沒有獲勝的希望。
李謙溥如果真的進兵邈川城,那就等于直接将軍,讓河湟吐蕃陷入左右爲難,前後都是絕路的境地。
退邈川城,給李謙溥圍點打援,同時前線潰敗。
不退,慢性自殺,河湟吐蕃的士氣會一天天的下降,一旦糧草斷絕,便是待宰的羔羊。
主動權已經完全掌握在李謙溥、慕容延钊手上了。
河湟将定……
羅幼度大大地伸了一個懶腰,說道:“這比想象中的要簡單的多嘛,還以爲至少要到明年才能決出勝負,現在還未過冬,一切都在掌握之中。”
趙普毫不猶豫地說道:“陛下英明神武,調度有方,收複涼州、河湟,豈在話下。”
魏仁浦、潘美、曹彬雖然沒有趙普那麽的不要臉,但該吹的時候,一樣會吹,紛紛表示:“一切皆是聖主仁德所緻。”
連話少的曹彬,也來了一句:“陛下用人識人,大有秦皇唐宗風采……”
羅幼度也沒有謙虛,颔首道:“隴右河湟上百部落,亂作一團,我軍如秋風掃落葉一般并不奇怪。涼州局面穩定多年,還以爲會大動幹戈。不想李正元直接五百破五萬,早早地定了局勢。沒有辜負朕的期望……”
他說着看了潘美、曹彬一眼,笑道:“伱們也莫要着急,有你們用武的地方。”
潘美、曹彬眼中透着幾分喜意。
他們兩人一直将彼此視爲競争對手,結果讓李處耘後來居上了……
這心中難免焦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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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