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和殿。
羅幼度接見了新晉武德使張進,給他講着武德司的具體職權,以及職責所在。
他心裏清楚,這種特務機構就是雙刃劍,可以傷敵亦能傷己。
但總的來說,他們的存在有助于自己的統治,利大于弊。
他并沒有照搬皇城司或者錦衣衛的制度,而是總結了皇城司、錦衣衛曆史上出現的的諸多問題,設置武德司當前的權限與職責。
他也不知這種設置改良是畫龍點睛,還是畫蛇添足。
但任何制度都得在實驗中察覺問題,然後根據問題加以改良。
“我會從禁軍中選擇一批可靠的精銳編入武德司,爲你所用。至于汴京城内的那些市井之人,可以成爲武德司的下線,給予他們一定錢帛,絕不能授予他們任何權力。武德司是朕的耳目,絕非藏污納垢之處。”
張進躬身作揖道:“屬下明白。”
羅幼度從案幾上取過一張紙,刷刷刷地寫了幾個名字,說道:“這些人,你挨個從上到下,逐一去查。就當給你們練手。”
幾個人皆是張永德提供的名單中人。
張進拱手接過,将名單收入懷中藏好。
羅幼度又道:“這裏有一篇文章,是一些有想法的百姓對我的歌頌。這馬屁拍的我很舒服,得讓更多的人知道朕是什麽樣的皇帝,悄悄地宣傳出去……這掌控輿論,也是你們的職責所在。”
張進臉色古井不波,也将孔家的《進表文》收好,告辭去了。
對于孔家,羅幼度就沒放在心上,在他看來就是一群不怎麽安分的平民百姓而已。
這孔家雖一直受到曆朝曆代的優待,但真正形成一種象征的是在宋朝真宗時期,受封爲衍聖公開始。
五代時期,恰好是孔家的低谷。
郭威親自祭祀孔子,卻也隻給孔仁玉一個曲阜縣令的職位。
郭榮更是在孔仁玉死後,直接換了縣令,連孔家免稅的權力都回收了,壓根就沒将孔家人當作一回事。
至于羅幼度更加是了,身爲後世人對于孔子後裔的那些狗屁倒竈的事情,那是深惡痛絕!
吃着最好的福利,受着最高的敬仰,念着天地君親師,跪的比誰都要快。
尤其是清末的那一位,直接将英國王子愛德華七世與德國二世皇帝威廉二世的肖像敲鑼打鼓的請進了孔家供奉。
孔聖人真要知道他的後人是這副德行,棺材闆都得踢爛了。
故而盡管羅幼度對孔子是萬分的敬仰,可對孔家那是惡心到極點,壓根不予理會。
不過這馬屁拍得這麽好,怎麽樣也得讓天下人知道,他這新朝新帝是何等順應天命。
一邊不屑孔家的行徑,一邊讓人利用孔子的名望給自己臉上貼金,就是這麽現實。
義塾。
周宗、窦禹鈞聚在一起,品評詩文。
作爲中原名士翹楚,周宗、窦禹鈞在中原士林中地位極高。
一篇文章若得他兩人任意一人好評,文章作者身價立刻百倍。
窦禹鈞一直都是中原士林冠冕,隻是随着羅幼度的地位越高,得他庇佑的周宗身份也在無形的提升、
羅幼度登上皇位以後,周宗的風頭已經隐隐壓制了窦禹鈞。
周宗現在做夢都要笑出聲來。
原本絞盡腦汁想要讓自己的女兒嫁入南唐皇室,讓宋齊丘攪和的給羅幼度當妾室。
陰差陽錯的羅幼度居然當上了中原皇帝,而南唐呢?
現在已經降爲江南國了。
周宗自能笑着感慨,世事無常。
窦禹鈞并不在乎這些虛名,能夠讓更多的人讀上書,他便心滿意足。
周宗将手上的詩文放在一旁,說道:“這畢士安一走,這詩文不盡如意呀。這文章詩詞一道,還得看江南。江南故友送來一些詩文,委實驚豔。”
畢士安是代州雲中人,但家住代州新高縣。
此番羅幼度收複北漢,畢士安動身返家,将義母接到汴京,一邊讀書一邊侍奉。
少了畢士安,詩文有些索然無味。而才華能與畢士安比肩的張齊賢又喜歡寫曆史筆記。
在周宗眼中,這曆史筆記相比詩詞文賦,終究落于下乘。
見周宗有些索然無味,窦禹鈞笑道:“我這有一篇文章,君太兄不妨看看。”
周宗接過窦禹鈞遞過來的文章,意外地看了對方一眼,竟是一封《進表文》,耐着性子往下看,讀到:
“伏以泰運初享,諸侯仰維新之治,乾綱中正,九重弘更始之仁。河東歸附,普天稱慶。恭惟皇帝陛下,承天禦極,以德綏民。協瑞圖而首出,六宇共戴神君;應名世而肇興,八荒鹹歌聖帝。山河與日月交輝;國祚同乾坤共永。臣等阙裏豎儒,章縫微末,曩承列代殊恩,今慶新朝盛治。”
不免意猶未盡,這辭藻堆砌的,不可謂不華麗。
周宗看完《進表文》,說道:“此文文筆華美,乃不可多得之佳作。隻是……”
他有些難以啓齒。
畢竟這文章吹捧的是他女婿,當今皇上,總不能說贊譽過甚,拍馬屁的嫌疑過度吧。
他見《進表文》并未有署名,問道:“此文何人所寫?爲何不留姓名?”
窦禹鈞道:“此乃曲阜孔府的的《進表文》,卻不知爲何,傳揚開了。是一名學生抄錄來的,故而未留署名。”
周宗眼前一亮,喜道:“原來出至于孔府,無怪辭藻華美,”
這文章出至于孔府,那就跟文筆沒什麽關系了。
政治意義大于一切,想着自己的女婿,如此得人心,不免沾沾自喜。
孔家在五代地位一般,畢竟在一群武夫眼中,他們的關注點在于孔子能不能打,而不是開創了儒家這個學派。
但是在文人眼中,孔子的地位是至高無上的。
周宗想的是女婿牛批。
窦禹鈞則更進一步,想着能不能借此機會,宣揚一波,讓更多人因此讀書,學習知識。
周宗與窦禹鈞寒暄一陣,返回了住所,迫不及待地将《進表文》寫了下來。
他隻是過目幾遍,居然寫的是一字不差,吹了吹墨迹,打算逢人就給他看這《進表文》,幫着自己的皇帝女婿宣傳揚名。
“爹爹!”
周娥皇端着一碗藥走進了書房:“将這碗藥喝了吧,女兒明天就要進宮了,以後不能陪伴爹爹左右。爹爹要保重身體,按時喝藥。”
周宗今年七十好幾,心肺有些問題,常心跳過快,透不過氣,需要長期服用湯藥調理。
周宗看着乖巧的長女,眼中閃過一絲不舍道:“放心去吧,家裏還有小妹呢。宮裏不比其他地方,你也要謹慎小心才是。”
周娥皇淡然笑道:“女兒知道的。聖人待女兒極好,在宮裏不會刁難女兒的。”
羅幼度與周娥皇的婚事亦是由郭榮過問定死的。
符清兒作爲大婦,在羅幼度不方便與周娥皇私下相處的情況下,皆是由她代爲關照的。
周宗也常在家中見過符清兒,有過往來,知對方脾性,放心地點了點頭,接過湯藥,緩緩服用。
周娥皇目光注意到了桌上的《進表文》,取過來細看,見文章通篇都是吹捧之言,愕然道:“這不是爹爹寫的吧?”
周宗抹了抹嘴,說道:“哪裏是爹爹寫的,這是孔家人寫的。陛下父母早故,與老胡相依爲命,取得今日成就,真不容易。這《進表文》略有谄媚之嫌,卻也實事求是,得讓更多人知道才是。”
周娥皇心底也是高興,自己的丈夫能夠得到“六宇共戴神君”、“八荒鹹歌聖帝”這樣的美譽,與有榮焉。
别了自己的父親,周娥皇找到了在房間裏練舞的小妹:“明日姊姊便要入宮了,以後爹爹就靠你照顧了。不可胡來,惹爹爹生氣。”
周小妹嬌俏秀美,拉着周娥皇的手道:“隻要爹爹不亂點鴛鴦譜,我才不同他生氣呢。”
周娥皇道:“你現在的年紀,談婚論嫁是小了些,但爹爹年事已高,擔心自己有個萬一,你以後無人照顧,得體諒體諒他老人家。”
周小妹今年九歲,确實不到婚嫁之齡。
但達官貴胄的家族,豪門世家的聯姻,也從來不看年歲。
周小妹哼道:“我也不願嫁給他看重的那些人呢!要嫁就嫁姊夫那樣的英雄,走哪都有人呼應着,多威風。”
周娥皇笑道:“陛下那樣的可不好找,還有,要注意了。之前叫姊夫尚可,現在得叫陛下。”
周小妹嘟着小嘴兒不滿道:“本就是一個人嘛……”她拉着周娥皇的手道:“什麽時候讓我進宮看看,聽說宮裏可漂亮了。”
周娥皇給她纏得沒辦法,隻好道:“隻要陛下、聖人恩準,姊姊就派人接你進宮。”
周小妹開心地手舞足蹈起來。
一晃到了次日,一早便有宮人登門将周娥皇接到了宮裏。
民間納妾,還會有一些程序活動。
但皇帝納妃是無須舉辦任何活動的,收了就收了。
聽聞周娥皇已經入宮,羅幼度心裏癢癢的,隻是手上還有諸多事物要處理,也隻能耐着性子,逐一批閱奏章。
畢竟來日方長,這奏章可沒有來日。
随手拿過一份奏章,羅幼度眼睛微眯,上面寫着的是孔家上表希望恢複原有的待遇爵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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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