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京,城南,一處平常小院。
符彥卿在撸着自己的愛犬,毫不介意它們剛剛咬死了人。
耳中聽着屬下收集到的一切消息。
“禦營司已經接管了皇城,羅統軍在樞密院接見了二十餘文武大臣,細節不甚了解。根據大将軍(郭瓊)傳來的消息,張永德拒絕了羅幼度殿前都點檢的邀請,韓令坤接替了這個職位,高懷德又接替了韓令坤的馬軍司都指揮使一職。”
符彥卿咧嘴笑道:“羅小子有點本事!”
他說着走進了裏屋,一入屋内臉上就一片凝重。
符皇後正以一個奇怪的姿勢坐在床邊,郭宗訓雙手抱着她的手臂,讓她動彈不得。
符彥卿輕聲道:“怎麽樣了?”
符皇後心疼的看了一眼兒子,道:“吃了藥,現在睡去了。就是手一直不放……”
他們沖出來皇宮的時候,劉光義砍倒了符彥卿的馬腿,大刀砍向了郭宗訓。
劉光義最後收手了,符彥卿最後戳死劉光義那一下的時候,滾燙的鮮血從喉間射出,噴了郭宗訓一臉。
對于郭宗訓造成了不小的刺激。
一個六歲的孩子,見到這樣的場面,害怕得根本不敢睡覺,勉強睡着也會讓噩夢驚醒。
最終符皇後念了一副禦醫開給她的安神促眠藥方,讓人一大早的去買了藥材,熬了藥。
郭宗訓喝下以後方才睡去,即便是睡夢中,他還抱着母親的手不敢放開。
符皇後心系外邊局勢,輕聲問道:“外邊情況如何了?”
符彥卿輕描淡寫地道:“羅小子已經平定了内亂,将趙匡胤誅服……”
符皇後喜聲道:“太好了,妹婿無愧我大周棟梁。”
沒等她高興多久,符彥卿接着道:“陛下駕崩了!”
符皇後瞬間臉色蒼白,忙道:“那還等什麽?國不可一日無主,得回去爲陛下治喪,讓宗訓繼位。”
符彥卿卻擡手制止,說道:“不急,爲父這裏有兩個選擇,你可以先聽聽。”
符皇後奇怪道:“父親快說。”
符彥卿道:“帶着宗訓跟爲父出去,繼位成爲大周新君。但是要任命羅幼度入相,同時執掌樞密院。對了,因爲殿前司叛亂,現在禦營司已經接管了護衛皇宮的職權。”
符皇後神色微變,抗拒道:“這不是将國中大事都交給他一人?我母子二人,立于何地?”
符彥卿搖頭看着自己的女兒,歎道:“你當我爲何會來汴京?”
他自問自答道:“爲父十三歲從軍,見證了梁、唐、晉、漢與我大周的興亡,至于地方小勢力的興衰更是不下百處。主少國疑,千古不變之理。陛下這一病,爲父就知道必會生亂。”
“陛下以你爲後,是爲了安撫我老符家,但又防着我老符家。你從未接觸過政務,在朝中毫無根基,又無威望。”
“垂簾聽政?就是笑話。”
符皇後聽了一臉無語委屈。
“陛下機關算盡,隻爲平衡,讓你有機會通過平衡,來建立自己的威勢。這是高明的,卻也很天真,或許……更多的是無奈。再給他十年時間,也許能改變一些事情。”
“現在不行。”
“範質、趙匡胤兩人這一鬧,平衡全打破。”
“沒有任何人能夠限制羅小子的崛起,爲父手下現在的兵馬,還不夠他禦營司啃的,更别說現在他已經趁勢掌握了殿前司跟侍衛親軍司中的馬軍司。”
符皇後眼中閃過一絲恐懼,她清楚掌握着這些力量意味着什麽。
符彥卿歎道:“爲父一直在留意羅小子的舉動,他的動作告訴爲父,他容得下你們,但不許你們壞他事。”
符皇後眉頭一挑:“什麽意思?”
符彥卿道:“羅小子跟陛下是一路人,與這世上大多如爲父這樣的武夫,格格不入。他們志向長遠,想的是重現漢唐風采。做的是漢武帝、唐太宗、衛青、李靖的事。”
“就他那性格,指望他安安分分守護你們母子十年?直到宗訓有能力親政……還不如指望,太陽從西邊升起來,實際一些。”
“你們此刻出去,羅小子不會爲難你們。可你們要擋着他的路,爲父也沒實力保得住你們。”
符皇後緘默不言。
符彥卿道:“你也别想虛與委蛇,委曲求全,待時機成熟來個清君側什麽的。你們不可能有那機會……随着他的威望越來越高,就算他不滋生野心,他手下的那波人也不會容得下你們。”
“老老實實的,如漢獻帝那樣,保個爵位安度晚年不難。真要不安分,弑君什麽的太難聽。這人生在世,誰又沒有個意外?”
符皇後臉色蒼白,看了一眼緊緊抱着自己手臂的兒子。
符彥卿道:“真不是老爹吓你,宗訓實在太小。這個世道,沒人會将希望寄托于一個六歲的孩子……真要勉強讓他上去,昨夜之事,早晚還會發生。”
符皇後心亂如麻,随口問道:“那第二個選擇呢?”
符彥卿眼中帶笑,說道:“直接消失一段時間,或者将禍事甩給趙匡胤。”
“消失個五六年,待羅小子坐穩了天下。以他所展現的氣量,對于你們以後的出現,不會多加爲難。”
“至于甩鍋給趙匡胤……你獨自回皇宮。就說你發現張德均偷聽秘密之後。陛下安排死士送你出宮,途中讓王政忠截住追上了。拼殺間你與幾位皇子失散,幾位皇子,不知所終。你也不用擔心暴露,王政忠那夥人給爹爹引入了魏王府,利用地形全殲了,死無對證。”
“你可爲陛下治喪,也能穩住邊境的幾位軍頭,給羅小子争取時間。隻要羅小子穩住京畿局面,成功收編京中禁軍。四方諸侯與軍頭,皆無可能是他的對手。”
“日後尋個機會禅讓就好……如此,羅小子必然記得你的好。日後順利找回宗訓等人的時候,還可能受以王爵,也不用躲躲藏藏見不得人。”
“不過……此法,你年餘之内,見不得宗訓、宗讓、宗謹、宗誨。”
符皇後惡狠狠地瞪了自己的父親,說道:“你這麽勞心勞力地圖的是什麽?”
符彥卿也不隐瞞,直言道:“你老爹我不忠于你丈夫,也别指望我去忠羅小子。不過宗訓、醜醜都是外孫,都一樣,肥水不流外人田嘛。”
符皇後看着自己老爹這不要臉不要皮的模樣,想發火都不知往哪發……
郭宗訓是定死的大周天子,醜醜現在是嫡長不假,未來卻是不可預料的……
在這種情況下,向來不吃虧的符彥卿,卻選擇羅幼度意味着什麽,符皇後心底門清。
那是真的一點也不看好她們母子,才會讓精明的他,作出這樣賠本的選擇。
符皇後心底難受:“可大周是陛下的心血……”
符彥卿一本正經的道:“爲父這輩子見了不少人,也算見多識廣。别的不說,真正能夠繼承陛下遺志的,唯獨這個羅幼度。爲父别的話可以不信,這話卻沒有半點假。陛下如此器重賞識羅小子,應該也看出了他們是一路人。”
“具體如何,爲父也不想強迫你,你自己選吧!爲父在屋外等你一個時辰,想好了,告訴爲父。”
符彥卿一副尊重女兒的表情,但其實自己女兒會怎麽選擇,他一清二楚。
男人在權勢與家人面前,大多都是選擇權勢,而女人半數傾向後者,尤其是自己的骨肉。
符彥卿走到屋外,繼續鬥着自己的兩條愛犬。
大概過了小半時辰,符皇後大步走了出來,說道:“女兒想爲陛下治喪,不知爹爹打算如何安置宗訓、宗讓、宗謹、宗誨?”
符彥卿心道:“我的傻女兒耶!你可太懂事了!”
符皇後想什麽,符彥卿焉能不清楚。
無非就是想搏一搏,不願放棄自己丈夫的江山,但又不想拿郭宗訓來冒險,名義上是向羅幼度妥協,幫羅幼度獲得正統地位,實際上是想看看能不能尋得一絲機會。
羅幼度若是這點水平都沒有,也坐不穩那位子。
符彥卿道:“我手下有一牙将,叫郭暾。這兔崽子趁着護衛你娘的機會,與六妹走得挺近。本想着此次回去,好好收拾他。就他那身份,也配得上小六?現在看在他恰巧姓郭的份上,将幾人讓他撫養,倒也不錯。小六是自家人,也不會讓自己的外甥受委屈。”
符皇後看着已經安排好一切的父親,一時間也不知說些什麽。
符彥卿眯眼笑着,似乎有别的算計。
符皇後回到皇宮的時候,滿朝文武大臣都轟動了。
原本君王病故,宮裏第一件事的隐瞞下來。
後繼者做好一切準備,方才發布喪事。
但因爲趙匡胤的叛亂,文武大臣都聚在了一處。
想隐瞞都瞞不了,隻能準時發喪。
大周郭家這一脈,真的是後繼無人。
少了符皇後與四個皇子,直接無人治喪,王溥這個山陵使,頭都要愁秃了。
迫不得已,都打算找一個郭榮寵幸過的妃子來負責。
符皇後這一歸來,直接解決了大麻煩。
但是皇子的失散,也讓文武百官心頭蒙上了一層陰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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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