範質作爲宰相,爲權力迷了眼,昏招頻出。
但這位大周開國宰相,自身水平還是極高的。
至少在細節方面比趙匡胤這種大老粗要細膩得多。
“不急着調殿前司來汴京,現在調兵,容易打草驚蛇,等羅幼度入甕之後,再将殿前司調來汴京,拱衛京師。”
範質腦筋轉得飛快,将輕重緩急分析得清清楚楚。
趙匡胤亦暗暗感慨,很多東西他都懂都明白,可實際操作起來還真比不上範質這種機敏的謀臣。
“我們當前最重要的是得瞞過侍衛親軍司的人,不能讓侍衛親軍司的人察覺皇城被殿前司控制了。我們一起以符皇後急诏爲由入宮,以你我的身份,不會引人懷疑的。”
趙匡胤道:“聽相公的!”
兩人一并出了範府向大内皇宮走去。
就在他們前往大内皇宮的時候。
符皇後在紫宸殿放飛了二十盞孔明燈。
腦中浮現上次她母親入宮,悄悄對她說的話。
“宮中若是有變,可以爲官家祈福爲由,點上天燈。你們想辦法呆在紫宸殿,若有機會開東華門,就在一個地方點一堆天燈,沒有機會就點兩堆。你爹爹會來接應你的……”
符皇後不敢大意,身爲符彥卿的女兒,她親自經曆過兵患。若不是自己的父親跟太祖郭威熟悉,若不是符彥卿的名頭響亮,在十年前,她便讓一群暴兵給折辱了。
對于這個時代的亂象,有着深刻的認識。
她知道自己的父親母親不是危言聳聽。
從郭榮病倒的那一刻起,符皇後就已經清楚危險來臨。
張德均慌張離去的那一刻,符皇後當即警覺。
張德均是大半年前跟着她的,半年裏這位内侍從未出過纰漏,将一切事務都安排的妥妥當當。
符皇後對他很是滿意。
這樣一個心細之人,突然在最不該犯錯的時候,失蹤了。
絕不是意外巧合。
符皇後想着自己丈夫那用盡最後一絲力氣也要喊出來的話“殺賊!”
殺趙匡胤!
符皇後很賢惠,政治嗅覺上比郭榮差遠了。
郭榮其實也沒有證據證明趙匡胤有反心,但是趙匡胤與範質合謀觸犯大忌,還爲了對付羅幼度蔑視皇權。
一個手握重兵,又無視皇權的人,即便現在不反,未來他肯定會反。
郭榮沒時間等未來。
皇帝殺人,也不需要證據。
蔑視皇權,本就是死罪。
符皇後不太理解郭榮爲何要命自己殺趙匡胤,但她卻笃定一點,自己的丈夫不會錯。
殿前司負責整個皇宮的宿衛兵馬,意味着皇宮在趙匡胤的掌控之下。不管張德均是不是去報信的,皇宮都不安全。
反正不管怎麽樣,明天羅幼度便會抵京。
到時候嚴查大周水軍以及範質、趙匡胤的問題。
趙匡胤若是不從,有羅幼度、韓通在,也能夠将之誅服。
當下整個汴京,最值得相信的人隻有父親符彥卿了。
大周的皇宮很小,小得可憐。
因爲汴京整體的規格就不是一個皇城,繼承的是唐朝汴州州治的城牆,是曆代統一王朝中,格局最小的。既不如漢唐長安宮城之恢宏,也不及明清北京皇城之寬闊。
郭威、郭榮兩代人又厲行節儉,沒有對皇宮進行擴充。
但其實就算擴充,汴州的體量就在這裏。
曆史上趙匡義以天下養開封,使得開封富庶,擴充了皇城。
皇城邊上有一家豐樂樓,站在豐樂樓的樓頂可以将整個擴充的大宋皇城都看在眼裏。
逼得大宋皇帝沒辦法,特别下旨禁止百姓在豐樂樓的頂層眺望,以免他們“下視禁中”。
這擴充的皇城都是如此,沒有擴充的大周皇城可想而知是多麽小了。
故而符皇後隻用孔明燈就能給外界傳訊……
符皇後領着郭榮的四個兒子郭宗訓、郭宗讓、郭宗謹、郭宗誨,跪伏在蒲團上,對着升空的孔明燈祈福。
周邊幾位至少四年的親随也跪在地上。
大約一刻鍾的時間,符皇後給自己的兒子郭宗訓施了個眼色。
郭宗訓好玩似的倒在了地上翻滾起來。
“痛痛痛,我肚子好痛,我頭好痛!救命啊,娘,娘,疼死我了……”
小孩子浮誇的演技假的不能再假。
符皇後驚惶失措地将郭宗訓抱在懷裏,周邊侍婢也圍了上來。
郭宗讓、郭宗謹、郭宗誨幾個小家夥并不知道什麽情況,着急驚吓得大哭。
“拜托你了,傅内侍!”符皇後将自己的令牌遞給了傅裕,低聲說了一句,然後大聲道:“傅内侍,快,快去請禦醫。”
傅裕着急忙慌地往殿外跑去。
他們以風水好爲由,在紫宸殿給郭榮祈福。
但其實主要原因紫宸殿就在東華門附近。
而符府就在東華門附近不遠,郭威特地送給符彥卿,表示一起做鄰居的。
傅裕一轉身,跑了百步就到了東華門,手中高舉着令牌,說道:“快,快開城門,梁王身體不适,我要出宮去請禦醫。”
守東華門的叫劉廷讓,也是義社十兄弟之一。
可見這晚上最關鍵的時間段,趙匡胤已經不知不覺地安排上了自己最信任的兄弟。
劉廷讓見符皇後帶着幾個兒子以及宮女内飾在爲郭榮祈福,心底不屑一顧。
他對郭榮隻有畏懼,沒有尊重。
故而巴不得郭榮早死,換一個能夠讓他們回到原來身份地位的皇帝。
但他也不敢多說什麽,畢竟現在郭榮生死不明,名義上那個女人是整個皇宮的主人。
隻要她不出宮,隻要她不放火燒殿,怎麽樣都無所謂。
這聽傅裕高呼,劉廷讓有些遲疑,此刻他還沒有得到王政忠的通知,确認了令牌,也沒有理由不放一個太監出城。
傅裕狐假虎威的厲聲喝道:“梁王是未來大周之主,他若有個三長兩短,你九族都不夠死的。”
劉廷讓心底暗罵,還真不敢耽擱,高呼道:“令牌無誤,開門。”
東華門徐徐打開,但隻是開了一條一人通過的縫隙。
傅裕心叫:“不好!”但嘴裏卻尖聲叫道:“有馬沒,給我匹快馬,讓我用腳跑去嗎?梁王真要有個三長兩短,誰負責?門開大一點。”
劉廷讓忍着火氣,不想理他,揮了揮手,讓人給他找了匹馬。
門也随之開了不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