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幼度想着折禦勳、折賽花已經回到了府谷,心下有着小小的遺憾,還想着有機會多跟他們拉攏一下關系,親近親近。
這府谷折家可是一股不小的勢力。
心中盤算着,目光落在了面前的李處耘身上。
這個李處耘本身就是不可多得的一員大将,曆史上的南平就是他率部智取的。
不過真正厲害的是他兒子李繼隆。
李繼隆可以說是北宋将二代之首,唐河之戰、徐河之戰中,李繼隆的表現是左右戰局的關鍵,還打敗了不可一世的耶律休哥,也是這兩場戰役使得宋遼戰争形勢爲之一振,給老趙家挽回了不少顔面。
可以說是買一送一的買賣。
羅幼度感歎道:“這亂世中,忠義最難能可貴。鄭國公爲國戍邊,不求名利,誠乃我輩典範,值得我等效仿。”
李處耘在折從阮身旁十年,深受其影響,感同身受道:“末将也曾與鄭國公說府谷四面皆敵,何不撤往中原?鄭國公直言‘折家一撤,府谷必爲契丹所取。且不說我華夏國土讓于賊寇,這等醜事折家背負不起。就府谷山中那三萬健兒的墓碑,就不許我們有半點退縮。府州兒郎七歲習武,九歲騎馬,二十歲戰死疆場者,比比皆是。折家不能負天下,更不能負他們’。”
“末将能在鄭國公麾下效力十年, 此生已是無憾。”
李處耘心底感慨萬千。
羅幼度不滿道:“什麽叫無憾, 某雖與鄭國公接觸時間不長,甚至還是在他病危神智混亂之時。可依然能夠看出,他心念府谷安危。現在府谷孤立于外,四方皆敵。如何收複失地, 重新打通與府谷往來的疆域, 就是你我要幹的事情,哪能垂頭喪氣的。”
李處耘精神一震, 說道:“統軍教訓的是……”他臉色有些遺憾, 心想:“若是能在統軍麾下效力便好了。”
也許是其貌不揚,李處耘現在的上司李繼勳一開始待他很一般, 甚至有些鄙夷。但一次李繼勳舉行宴射, 他爲了證明自己,接連四發中的。
李繼勳這才發現李處耘的能力,開始對他百般青睐, 甚至升堂拜母。
李處耘也因此受到重用,但李繼勳與折從阮是完全兩種人。
折從阮是一個英雄式的人物,就算略有瑕疵,在大節上永遠是無可挑剔的。李繼勳則是這個時代最常見的統帥,自私自利,遇到事情想到的永遠是自己的利益。
打仗的時候, 想的不是如何打赢敵人, 而是如何保全自己,讓友軍去拼殺, 少折損一些自己的兵。
畢竟這個時代,有兵就有權。
李繼勳還沒有從老一套的觀念中轉換過來。
李處耘受折從阮影響嚴重,自然看不慣李繼勳的風格。
隻是在人家手下效力, 李處耘也沒有别的辦法。
本來李處耘就因爲羅幼度對折家的幫助而心生感激,現在一番交談, 彼此理念又極爲相同, 不免心生感慨。
羅幼度也看得出來, 李處耘與李繼勳相性不合, 李處耘想必過得也不開心,但他也沒有直接開口挖人。
這撬敵人的牆角是本事, 撬自己人的牆角,是軍中大忌。
爲整個軍方所不容的。
不過辦法嘛,總是需要人想出來的。
送走了李處耘,羅幼度到了禦營司。
禦營司現在上下百廢待興, 但好在禦營司人才濟濟。
将帥之才便有曹彬、潘美兩大名将, 猛士張瓊、常思德、劉福, 軍中吏員亦有宋琪、窦儀、趙普,都是曆史上赫赫有名的人物。
羅幼度先叫來張瓊, 讓他晚上回去跟他大哥張進說一聲,查一查李繼勳有什麽愛好, 喜好。
因爲成了樞密院副使,羅幼度開封府的職權也跟着交了出去。
不過正如他所想的一樣,現在的開封府基層官員都是他的人。
繼任者短期内想要完全鏟除那是不可能的。
羅幼度找張進幫忙,也是一句話的事情, 就是要避嫌,麻煩一點而已。
隻是兩日時間, 張瓊就帶來了羅幼度想要的東西。
李繼勳這個大老粗喜歡的居然是茶, 而且崇拜的對象是唐朝的茶聖陸羽。
羅幼度頓時有了定計。
很快開封就流傳了一則消息, 羅幼度手中有茶聖陸羽用過的煎茶茶釜, 是吳越王錢弘俶所贈送的。
随着陸羽的誕生, 品茗已經是一種時尚。
不過随着五代十國的動蕩,這種時尚隻在少數人中流傳。
其中就包括了李繼勳。
李繼勳早年得過一種怪病,身體容易疲累,萎靡不振,嗜睡。後來的名醫指點,讓他平素多飲茶。
一段時間下來,李繼勳發現自己的病情果然好轉,也因此癡迷茶文化,無法自拔,将陸羽視爲救命恩人,一日無茶不歡。
這聽到羅幼度手上居然有陸羽用過的青瓷茶釜,登時心癢難耐。
隻是他與羅幼度隻有幾面之緣, 一時間拉不下臉,上門叨擾, 急得直接上了火,舌上生瘡, 喝再多茶也壓不下去。
終于忍不住了, 拉着石守信遞上了拜帖。
羅幼度在家等了五六日,一點消息也沒有,心下也暗自嘀咕,不會傳言有誤吧。
這家夥沒有那麽喜好茶?更沒有傳說中的那樣,崇拜陸羽?
直到收到了拜帖,羅幼度才放下心來,将石守信、李繼勳請到了會客廳。
李繼勳一本正經地坐着。
石守信不将自己當外人,這裏瞧瞧,那裏看看,忍不住道:“羅兄弟,你這會客廳也太寒碜了吧。不說寶劍武器什麽的,字畫也得有幾幅。”
羅幼度應道:“說得在理,回頭我寫幾幅。”
石守信一陣無語。
羅幼度望向李繼勳道:“聽說上将軍喜歡品茗,正好我這裏有今年的新茶顧渚紫筍茶,上将軍來品鑒一二。”
李繼勳本是河陽三城節度,但因淮南之戰功績,升任左領軍衛上将軍。
曆史上他因爲愛惜兵士,給朱元打得大敗,一貶再貶。
現在托了羅幼度的福,戰局大改,在李處耘的幫助下,反而立了不小的功績。
不過郭榮也看出了李繼勳老派節度使的作風,給了他一個虛銜。
李繼勳開口就道:“顧渚紫筍,茶中第一。張文規更是作詩道“‘鳳辇尋春半醉回、仙娥進水禦簾開。牡丹花笑金钿動,傳奏吳興紫筍來’。不過這顧渚紫筍可有五等,卻不知統軍所藏是幾等。”
羅幼度見李繼勳這大老粗,信口而來就是詩作,知他是真心愛茶,不敢大意,認真地施展着自己臨時臨急從周宗那裏學來的煎茶技巧。
這種附庸風雅的東西,周宗這類愛惜名聲的名士,最是熟悉不過了。
連他手上的這套茶具跟顧渚紫筍的茶葉都是從周宗那裏讨要來的。
李繼勳見羅幼度煎茶手法标準娴熟,喜道:“統軍真乃同道中人。”他頓了頓,說道:“聽說統軍此番南征,得了一件奇寶?”
羅幼度訝然道:“什麽奇寶?我怎麽不知?”
李繼勳還以爲他小氣,不願拿出來示人,說道:“就是竟陵子用過的青瓷茶釜,統軍放心,某隻想開開眼界,絕不奪他人所愛。”
他打着包票。
竟陵子就是陸羽用過的号。
羅幼度奇道:“這算什麽寶貝,不就在這!”
他說着指着面前在火上燒烤的青瓷茶釜。
李繼勳登時傻眼了,驚恐地看着在火上燒的青瓷茶釜,手指着羅幼度,又指着那青瓷茶釜,激動地說不出話來。
暴殄天物,牛嚼牡丹……
那種詞彙在腦中閃過,就是說不出口。
羅幼度訝異地看着李繼勳。
李繼勳半晌才憋出一句話:“統軍就如此對待竟陵子傳下的神物?”
羅幼度更是一臉古怪:“這茶具不就是用來煎茶的嘛?難不成還得供着?”
“當然得供着!”李繼勳激動地道:“這可是流傳了百年的寶貝,萬一磕着碰着,那可如何是好?”
羅幼度雲淡風輕地說着:“換一個就是了。這種青瓷茶釜,東市、西市可不少。”
李繼勳氣急敗壞地道:“能一樣嗎?這是竟陵子用過的呀……”他看着烈火中的茶釜,道:“統軍如此不愛惜,不如将之賣我如何?”
羅幼度搖頭道:“這個不行,這是故友贈我之物,焉能輕易售賣。好啦,既然上将軍這般重視,那某以後不用就是了。”
李繼勳聽羅幼度這口氣,便知他不會好好愛護,八成就往那個旮旯角裏一翻,成爲蟲鼠的歡樂場,沉聲道:“我願出重金求購,我家中有一匹良駒,亦可與統軍換取。”
羅幼度爲難地皺起了眉頭。
石守信插話道:“不就是一個器物,有什麽好争的?”
羅幼度看了看石守信,看了看李繼勳,爲難道:“這樣吧,現在我禦營司缺人,上将軍若是願意将麾下的李處耘給我,那我便将這個青瓷茶釜贈送給将軍了。”
李繼勳臉色微微一變,說道:“這不行,李都押衙可是某心腹愛将,換一個,除了他,任由統軍挑選。”
羅幼度搖頭道:“那不成,我就記住了他。這小子在慶功宴上灌我酒,膽氣不小,得好好教育教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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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