顯德三年,十一月二十三日。
今年的冬天來得比往年更早一些。
羅幼度時隔一年,再次踏入了汴京開封。
随着大周國運日盛,汴京的繁華亦是日新月異。
羅幼度看着周邊既熟悉又陌生的景物,心中也頗爲自豪,這其中也有自己的一份功勞。
羅幼度并沒有直接回府,而是輕騎駛向了皇城。
來到了城門口,羅幼度對張瓊等人道:“你們離家差不多一年了,都回去吧。我走的時候,轉道一趟禦營司,讓常思德護我回府即可。”
随着地位的越來越高,羅幼度也開始注重自身的安全。
不說有張瓊、常思德這樣的猛将護衛,但少于兩位數以上的親衛絕不出門。
他可不想因爲自己的大意而出師未捷身先死。
強如小霸王孫策這樣的人都會因大意中招,何況是他?
羅幼度一路來到了大内,正想讓侍衛通報。
護衛大内的兵士,恭敬地道:“都指揮使,官家提前傳來口谕,說都指揮使若至,可直接入内,自行前往延和殿。”
羅幼度作揖回禮,大步入内。
大内一衆護衛不知不覺地目送其遠去。
羅幼度輕車熟路地來到延和殿。
正往台階向上而行,郭榮大笑着從上而至。
“朕的大功臣回來了!”
郭榮不給羅幼度行禮的時間,拉着他向殿内走去,邊走還邊道:“非正式場合,你我君臣無須客氣。吾與文伯先生, 已經等你多時了。”
他繼續說道:“李璟、周行逢都讓你吓得睡不好覺了。哈哈, 在你奪取江陵之後,李璟上表退位讓賢,要将皇位讓給他兒子李弘冀。哼,吾直接回複, 讓他好好處理國事, 莫要瞎想。李弘冀少年銳氣,頗有能耐, 怎麽可能讓他即位?周行逢亦讓人送了大禮朝貢。哈哈, 江陵在手,他們都安分了不少。”
整個天下隻有郭榮、王樸、羅幼度三人了解江陵拿下的意義。
王樸的《平邊策》先南後北, 先易後難。
但經過羅幼度的改良, 已經成爲了鞏固山河之利,休養生息,坐等北方之變。
他們取秦、成、階、鳳四州地鞏固西方防線,限制西蜀擴張。
攻取淮南, 爲的是奪江南财富,同時擊潰南唐力量。
而江陵西可挽扼西蜀,東能把控長江天塹, 南亦能震懾武平、南漢。
如此南方之地雖未正式納入大周版圖,卻也能夠維持彼此和平,相安無事。
哪怕真有不長眼的受到的契丹的蠱惑, 江陵這種巨城又豈是輕易便能拿下的?
羅幼度讓高興的郭榮拽入殿内。
“文伯先生!”
羅幼度向着王樸微微作揖,看着王樸臉色略微有些泛白,關懷道:“文伯先生可要注意身體,唯有身體健康, 才能更好地爲陛下效力。”
郭榮眼中亦閃過一抹憂色, 贊同道:“幼度說得在理,朕親征淮南的這段時間确實辛苦文伯了。現在幼度歸來, 你亦可放心地休息,莫要繼續操勞了。”
王樸笑道:“臣下遵命!”說着也對羅幼度作揖表示感謝。
郭榮走向主位, 說道:“兩位先生入座, 我們君臣三人正好談談接下來的動向。”
一個國家的未來永遠是掌握在少數人的手上的。
大周的内政主要是由郭榮、範質、王溥三人而定, 但大周的軍事戰略, 一直是郭榮、王樸、羅幼度說得算。
從最開始的取秦、成、階、鳳四州, 到後來的奪淮南, 乃至于取江陵,都是依照當初他們三人拟定的戰略方針來執行的。
現在羅幼度改良王樸的《平邊策》, 所拟定的目标, 已經完成了一半, 接下來如何行動, 需要重新規劃一下。
合理的戰略方向,大于一切戰術。
越早定下目标,越便于大周的發展。
王樸想往右邊走去。
羅幼度一把攙着王樸的手臂, 連拉帶拽地将他扶到左邊椅子坐下。
自己這才走到右邊入座。
以現在的功勳來說, 羅幼度已經甩王樸一條街了。
但這種非正式場合, 相比功勳地位, 人情更占據多數。
王樸是郭榮潛邸之臣, 風風雨雨一路走過來的,關系自然更加親近一些。
羅幼度以晚輩的态度對之, 更加适合當前環境。
王樸本就抱病在身, 隻能由之任之。
郭榮見狀卻極爲高興。
郭榮将手上的一疊書稿遞給羅幼度道:“這是文伯先生整理的關于當前契丹的情況, 你先看看,看完了,再做讨論。”
羅幼度上前接過書稿,認真地翻閱。
契丹的情況與他記憶中有着小小的偏差,但大體上還是沒有什麽變化的。
主要原因還是連續兩任契丹皇帝都沒能打開耶律德光帶給他們的寶藏。
耶律德光當年入主了中原,在中原當了半年的中原天子。
他撤出中原的時候,将中原的書籍、文臣還有工匠、财富等洗劫一空,帶回了上京。
這屬于華夏的文化寶藏已經落入契丹之手。
不過耶律德光身死之後,繼任者耶律阮好酒色,喜愛打獵,晚年更是任用奸佞,大興封賞降殺,導緻朝政不修,政治腐敗。最後被耶律察割在夢中殺了。
現在的契丹皇帝叫耶律璟, 也是一個昏聩之主, 經常酗酒,喜歡熬夜, 常常天亮才睡, 中午方醒,因此長時期不理朝政,國人稱之爲“睡王”。
關鍵是這家夥不好美色,也不知熬什麽。
如曆史上一樣,在如此國君的統治下,契丹政局動蕩不安,内部不穩,離心離德,大臣經常發生叛亂或是南奔中原。
其中蕭眉古、耶律婁國、林牙耶律敵烈、耶律宛這些契丹重臣貴族鬧得最大。
曆史上直到耶律璟因過于殘暴給自己的侍從殺害。
遼景宗耶律賢即位。
就是這契丹唯一一位明君打開寶藏,用華夏文化統治國家百姓,将契丹推向了巅峰。
羅幼度在腦海中琢磨着,這要打契丹,不能在耶律賢即位以後。
不過在他的記憶中,耶律璟命很硬,盡管身旁謀反不斷,然每起謀反皆被他所平息。
隻要不重蹈大宋的覆轍,花費十幾年時間用于平定南唐、南漢、西蜀,留給他們的時間還是很充裕的。
羅幼度說道:“淮南之戰,我軍消耗甚大。臣以爲忘戰必危,好戰必亡,需給百姓兵士休養生息的時間。而今主動權在于我手,可靜待北方出現變故。”
郭榮颔首道:“果然智者所見略同,文伯先生亦是如此說的。朕沒意見,這些年連年征戰,确實傷及國本,需要靜下心來好好發展。不過目标還得先一步定下,做足準備。”
“現在有兩個分歧,待誰而變?朕與文伯先生一個意圖先打劉漢,一個意圖直接北上收複幽燕之地。先生别管誰的提議,隻管說說你的看法,先北漢,還是先幽燕。”
羅幼度看着一臉期盼的郭榮,一臉平靜的王樸,忽得有一種老婆、老媽一同入水,先救誰的感覺。
細細琢磨了一二,羅幼度覺得攻打北漢的提議八成是郭榮提出來的。
郭榮性子急,盡管後世褒勝諱敗,将高平之戰視爲酣暢淋漓的大勝,将郭榮即位後兵圍太原視爲勝利。
但其實真算不上赢。
至少在羅幼度看來是這樣的,高平之戰是大周慘勝,随後圍攻太原不克,史彥超恃勇戰死,被迫撤軍,怎麽說都是一場失敗。
郭榮自己也清楚,勝利之說,隻是爲了面子,顧全大局士氣。
郭榮想打北漢雪恥,在情理之中。
羅幼度笑了笑,說道:“臣選擇直接與契丹一戰。”
果然,郭榮表情有些郁悶。
羅幼度說道:“這打劉漢,還是打契丹都有兩個繞不開的難題。劉漢的太原,契丹的幽州。壽州的難啃,陛下應該深有體會。太原、幽州這兩座巨城比之壽州,隻會更難不會更易。”
郭榮表情凝重,這啃壽州可崩了他一口好牙。
關鍵是最後壽州還沒有啃下來,是彈盡糧絕之後,他們又全殲南唐援兵,導緻壽州失去一切希望,然後劉仁瞻悲憤病故,方才迫使壽州投降的。
羅幼度續道:“北漢國小兵卒勇悍,他們若據太原而守,便是國家存亡之生死戰。不存在放棄投降,而契丹與北漢關系密切,屬父子關系,定然不會坐視不理的。内有強兵死守,外有援兵不斷支援,勝負難分。”
他記得曆史上趙匡胤多次攻打北漢都因爲拿不下太原,而遼國援兵接連不斷而敗退。
趙匡胤的軍事水平還是可以的,他連續幾次打不下來,隻能說明是真的難打。
“打幽州卻不一樣,北漢國小兵弱,他們未必就敢支援。就算支援契丹,我們也是不懼。正好野戰消滅,便于我們日後攻取太原。”
“至于契丹,幽州是燕雲十六州中最關鍵的軍事重鎮,他們肯定會來救。但絕不至于不惜一切代價跟我們拼命。守遼東,守上京都是他們的退路。”
“故而臣以爲,直接北上幽燕之地,先取回北方門戶,方爲上策。”
郭榮認命笑道:“既然兩位先生都覺得先取幽州方是上策,就這麽定下了!”
更新晚了抱歉,因爲疫情關系,每天都要多花一個多小時排隊核酸。晚上一更,應該也會晚一點。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