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往皇宮的路上,羅幼度看着低頭快走的太監,跟他聊起了天:“内侍哪裏人?”
傳召太監頓了一頓,怯怯的說道:“在下南陽人氏。”
他的語氣有些不自信,但聲音中又透着一點點的驕傲。
羅幼度聲音提高了幾度:“好地方!人傑地靈,在下最崇拜的諸葛丞相就是南陽人,此生若不能一去諸葛廬,定是畢生憾事。”
傳召太監輕聲道:“我家就在隆中附近,小時候經常聽父親諸葛丞相的故事,對他也很崇拜。十歲的時候,父親還帶我去卧龍崗祭拜過丞相……還看過谪仙人李太白留書的石碑呢,叫什麽來着……隻可惜不知道給誰毀掉了。”
羅幼度道:“是《南都行》吧!南都信佳麗,武阙橫西關。白水真人居,萬商羅鄽闤。高樓對紫陌,甲第連青山。哈哈……接下來幾句想不起來了,不過我記得最後一句,‘誰識卧龍客,長吟愁鬓斑’。”
傳召太監帶着幾分興奮的說道:“就是《南都行》。”
随即又是一臉懷念,低聲道:“‘南都信佳麗,武阙橫西關。白水真人居,萬商羅鄽闤。高樓對紫陌,甲第連青山’寫的真好!那群契丹狗沒來之前,南陽就是這個樣子的。羅判官好有學問,這首詩我以前學過,還會寫。隻是太久,忘記了。”
羅幼度輕聲道:“真有學問就不會忘詞了。”走了幾步,又道:“契丹?你說的是九年前耶律德光入主中原稱帝的那會兒?”
傳召太監切齒道:“是的,契丹的耶律狗賊,不舍得發軍饷,讓麾下兵馬自行打草谷。有一支軍馬殺入了南陽,将我擄到了開封。爹、娘都死了……”
羅幼度道:“抱歉!”
傳召太監有些惶恐,說道:“使不得使不得,小的擔待不起。”
羅幼度道:“哪有什麽擔待不起的。你也不要過于傷心,官家乃明君聖主,在他治下的南陽,想必已經恢複原貌。更加繁華也說不一定。至于契丹,這是國仇,是你的,也是我的。終有一日,我們會在官家的帶領下北伐。奪回屬于我們的燕雲十六州,甚至于遼東,一直殺到他們的上京,讓他們付出相同的代價。”
傳召太監眼中閃過一絲異彩,說道:“真的有那麽一天?”
羅幼度緘默片刻,道:“事在人爲,不管怎麽樣,我會一直向這個目标前行。”
兩人一直走到延和殿附近。
傳召太監道:“判官自行過去便是,小的去跟言内侍複命了。”
羅幼度揮了揮手,向殿内走去。
剛走兩步,卻聽身後傳來叫喚。
“羅判官!”
羅幼度轉過身去,好奇的看着傳召太監。
傳召太監略帶拘謹,鼓着勇氣道:“小的姓傅,叫傅裕。”
羅幼度冁然一笑道:“傅裕,好名字!我記住了!”他再次揮了揮手,向殿裏走去了。
傅裕左右看了一眼,謹小慎微的性子,令他不敢多待,心底卻是奇怪,自己在宮裏幾個月說的話都沒今日多,還不曾有半點的不适,暗暗有些高興。
經過通傳,羅幼度走進了延和殿。
大周天子郭榮高坐上首,在他附近坐着一身着深绯色官服的臉色有些蒼白的文士。
羅幼度還是第一次見,但從表情上看與郭榮關系極深。
“哈哈!”郭榮從座位上走下來:“朕終于将先生盼來了。來,給先生介紹一下……”他指着跟上來的文士說道:“這位叫王樸,王文伯,東平人氏,谏議大夫,已追随朕多年矣,乃朕最爲倚仗的腹心。”說着又指着羅幼度對王樸道:“文伯,這就是多次于你說過的羅幼度了,上天賜予我大周的麒麟子。”
聽郭榮介紹,羅幼度心底叫了一聲“果然”。
王樸王文伯,曆史上郭榮麾下唯一意義上的軍師謀臣。
在郭榮還未給立爲太子,當任鎮甯軍節度使的時候,王樸就成爲了他的節度掌書記。
兩人至此君臣相知,爲了郭榮的大業,王樸寫下了《平邊策》爲大周定下了攻伐天下的戰略目标。
《平邊策》也号稱五代版的隆中對。
隻可惜王樸英年早逝,顯德六年便驟然離世。
郭榮以《平邊策》爲基礎,開始攻伐天下,不幸早亡。
在他死後,趙家兄弟竊取大周江山,依舊以王樸的《平邊策》作爲宋朝一統天下的戰略基準。
史書上還記載了趙匡胤在皇宮中突然見到郭榮爲王樸畫的像,肅立不動,整理禦袍,肅然鞠躬,說“此人在,朕沒機會穿上龍袍”。
後世亦有人稱贊“五代人才,王樸爲冠。”
“末學晚輩見過文伯先生,雖未聽先生之名,但陛下慧眼如炬,先生能得陛下這般器重,定有通天之能,隻恨未能早日識得先生,聆聽教誨。”
羅幼度并未說什麽客套話,而是實事求是。他之前一直以爲王樸還未登場,是史料記載有誤,現在聽郭榮介紹,才知王樸早已跟随郭榮多年。一直未顯名望,自然不是能力問題,而是一直在幕後幫着郭榮出謀劃策。
羅幼度現在甚至懷疑,郭榮能夠以義子的身份,獲得太子之位,王樸在背後出了不少的力。
說久仰大名過于虛僞,不如如實回答,将郭榮、王樸都誇一遍。
王樸笑而回禮道:“羅幼度之名,在下可是如雷貫耳。”
羅幼度忙道不敢。
“哈哈!”郭榮大笑:“兩位先生就不要在朕面前互謙了。文伯是朕之左膀,幼度是朕之右臂。你們就是朕的左右膀臂!朕有你們相助,何愁大業不成。來,快快入座,朕今日請你們來可是有要事商讨的。”
他走上主位,分别讓王樸、羅幼度入座。
羅幼度快一步向右方走去。
王樸淡然一笑,坐在了左邊的椅子上。
郭榮見兩人入座,說道:“朕的志向,你們應當知曉。天下分裂十數起,朕要當這一統之人,令我大周呈現漢唐盛況。朕私底下分别與文武商讨過,到底是戰還是尊崇先皇定下的求穩國策。
三位相公皆以穩爲主,至于武臣,自然是無人不求戰的。文伯前些日子已經表達了意見,今日朕想聽聽你的意思。”
他笑盈盈的看着羅幼度。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