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身破衣的楊德發,看着李錦帶怒的面頰,繃緊了面頰,冷冷回應:“小人不知靖王殿下在說些什麽。”
兩人之間,仿佛有一道對沖的閃電,夾着一觸即發的火花,将這院子裏的氧氣一點點燃燒殆盡。
緊張緩緩蔓延,令衆人窒息。
李錦睨着楊德發的面頰,扇子一下一下,搖的緩慢。
他不疾不徐,勾唇淺笑,話音卻森寒如冰:“楊德發,你不言不語,不是因爲你行得正坐得端,而是因爲你知道言多必失。”
他眼眸裏,楊德發方才那股高傲到不可一世的樣子,漸漸被嚴肅與警惕籠罩。
“你在掩蓋被害人的真實身份。”
話音剛落,秋風一掃,滿院風起。
楊德發臉上閃過一抹轉瞬即逝的驚訝,但依舊雙唇緊抿,盯着李錦。
這個一身錦衣華服的男人,用最溫柔的笑意,和最凜冽的眼神,戳着楊德發軀殼下的靈魂。
有什麽東西,仿佛被他點亮了。
楊德發睨着他的面頰,剛想再說什麽,卻見李錦唰的合上了扇子:“你若是現在不想說,那就六扇門裏走一趟?”
他說這話的時候,面頰上是不容置喙的模樣。
隻是此時,楊德發才恍然意識到,大魏靖王,遠比他看起來的更有深度。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哪句話漏了破綻,竟讓他推測出被害人的身份不簡單。
在李錦來之前,楊德發已經做好了将“綠帽子”帶進墳墓裏的準備。
他哪怕被昏官誤殺,也要将答應這姑娘的事情,履行到底。
他看着李錦的面頰,目光又掃了一眼依舊舉刀相向的周正,思量片刻,還想再做最後的試探:“王爺莫不是要疑罪從有?”
“大可不必。”李錦笑起,“也許殺人确實非你所爲,但本王‘請’你去六扇門……”他自懷中拿出那塊白潤的玉,“是因爲這死者口中價值不菲的玉琀,你總得解釋一個來龍去脈吧?”
楊德發一滞。
“你該不會要告訴本王,你買這五兩銀子的薄棺材,附贈特級羊脂玉一塊吧?”
經手過那麽多的案子,什麽樣的人李錦沒見過?什麽樣的詭辯李錦沒聽過?
大案往往摻雜小案,若是本身不好入手,換一個角度,依然能讓楊德發走不出這個院子。
他不等楊德發看清那塊玉,手指迅速的又将它收了回來。眼角的餘光注視着楊德發的神情,看着他不情不願的點了下頭。
至此,這楊德發便被馮朝壓着,連同那棺材裏的被害人屍體一起,送往了六扇門。
李錦要離開之前,許林匆匆追上來,神情恍惚的瞧着李錦,拱手行禮:“王、王爺。”
他白着臉,尬笑一聲:“那個……小人鬥膽,想問問王爺。”
他猶豫、遲疑,左右兩隻手緊張的來回搓着,将“忐忑不安、七上八下”挂在臉上,很是窘迫的迎着李錦打量的面頰:“就是……王爺方才說,楊德發不是孩子的父親?這……這是真的麽?”
李錦蹙眉,他背手轉身,上下掃了一眼許林:“你們家心真大。”
說完,睨了他一眼,徑直往馬車的方向走去。
許林愣愣的站在那,見李錦不說,便又趕緊攔住了走在後面的金舒。
“官爺!官爺!”他站定行禮,“還望官爺明示啊!”
金舒眉頭皺成了一團,也上下打量了他一下:“許公子尚未婚配?”
“啊?”許林一頭霧水,擡眼瞧着她。
“女子生育,懷胎需要十個月,就算早産,起碼也要八、九個月才能活下來。”金舒用手指比了一個“六”:“你姐姐成家六年五個月,而大女兒上月就滿六歲了……”
她拍了一下許林的肩頭:“你們家心真大。”
她說完,不等許林再說什麽,就趕忙小跑幾步,追上了李錦的步伐。
身後,許林愣愣的站在門口,身上的孝服随風而動。
他呆愣的站在門口,臉色如這身孝服一樣,透着一片慘白。
馬車裏,李錦所有的注意力都在手中的玉琀上。
質地溫潤,價值不菲,絕不是一個單日工錢隻有80文的人能夠買得起的物什。
“王爺爲何覺得這楊德發,是在掩蓋被害人的真實身份?”
馬車悠悠前行,自朱雀門街一路往北。
中秋街市上鬧熱非凡,出城遊玩祭拜的車馬與行人衆多,周正小心謹慎的駕車穿行其中,走的很慢。
李錦瞧着探頭向後,撩着簾子睨着自己的金舒,沉思了片刻才說:“第一是因爲,裏屋中沒有一樣尋常婦人應該有的,亦或者說常用的、必不可少的東西。”
“第二是因爲,他所說的一切,都在刻意回避與被害人産生交集的事件。”
“而最關鍵的是第三點。”他頓了頓,“京城南邊三個門城門,戌時一到便會關閉,而現在不過是秋初,戌時的天空還尚未入夜。”
李錦說到這,便沒有再繼續說下去。
他背靠在馬車車壁上,注視着恍然大悟一般的金舒。
京城城南的安化門,距離楊德發居住的顯甯坊院子,徒步隻需一刻鍾。
但楊德發說,他去五裏之外的睢子莊,掰了一整日的玉米,然後折回來,在家裏住了一夜,次日又去了一回。
他還強調了,回來的時候夜色已深,兩個孩子都已經睡得深沉,沒能瞧見被害人的影子。
很顯然,這在時間上是對不上的。
城門緊閉之後,除了前線軍情,誰也不能讓大門開啓半分。
隻有東邊的延興門是徹夜值守,爲了便于驿站官吏遞送奏折與加急文書,還有特殊商隊入京。普通人想要通行,就必須要有通行牌。
而家徒四壁的楊德發,要麽是個有通行牌,繞了遠路進城,扮豬吃老虎的高人。要麽就是,那一日晚上,他根本就沒有回來。
“金舒。”許久,李錦在車裏淡淡的喚她,“這案子先放一放。”
馬車前,金舒一滞,她轉過頭撩開簾子,對上李錦疲憊的容顔:“爲何?”
李錦勾唇淺笑:“你弟弟不是要回來了麽?一同去陪陪金榮吧。”
鬧市喧嚣裏,金舒愣愣的瞧着眼前的李錦,看着他溫柔的笑意,眉頭揚得很高。
有詐。
金舒撇了下嘴:“王爺,你我共事半年有餘,您放下手頭的案子不破,去過什麽中秋節……”
她瞧着李錦的面頰,将“不信”二字,明目張膽的貼在腦門上。
【作者有話說】
【親們,今日單位年會,請假單更一日,望各位諒解。QA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