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回過頭,看着屋内破破爛爛的桌子椅子,倍感疑惑。
是什麽原因,能讓同一屋檐下生活的兩個人當中的一個,消失掉所有的存在痕迹?
不僅不如,整個屋子雖然破舊,但是出乎意料的幹淨整潔。
就像是,刻意的打掃了很多遍一樣。
李錦思量片刻,搖着手裏的扇子,轉身出了屋門。
站在屋檐下,李錦瞧着依舊劍拔弩張的兩個男人,淡淡開口:“你們和死去的女子是什麽關系?”
“小人許林,是她弟弟,這是我姐夫楊德發。”年輕一些,看起來二十多歲的許林,憤怒的指着另一個靠牆坐下,面無表情的楊德發,“就是他,他殺了我姐!”
許是已經被指認了許多遍,靠牆坐着的楊德發,對他的憤怒無動于衷,隻轉過頭去,波瀾不驚的看着另外的方向。
既不承認,也不否認,面上一點反應也沒有,倒是十分奇特。
但李錦注視着他的坐姿,稍稍眯眼:“你去過奉賢閣?”
奉賢閣,是太子與太傅,宴請門客的地方。
聽到這三個字,楊德發的面頰上閃過一絲不自在,他睨着李錦的面頰,不疾不徐的調整了一下坐姿,拿出一副桀骜不羁的模樣,下颚微揚。
“你個楊德發!你是不是活膩了!靖王殿下在問你話!”許林見他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樣子,怒不可遏的指着他,“你殺了我姐之後,你是不是還想害死我!?藐視皇族那可是死罪!”
聽着許林的聲音,李錦微微蹙眉。
而靠牆坐着的楊德發,始終無動于衷,甚至帶着一絲笑意,注視着李錦。
那笑容,透着一股寒氣,額外滲人:“人不是我殺的。”
他慵懶的靠在那裏,秋日的陽光正巧照不到他的身上。
“我瞧見的時候,已經是這模樣了。”楊德發的口氣極爲平靜,話音裏透着漠不關心。
他說:“我日日都要出門讨生活,前天出門的時候還好好的,那之後就沒見過她了。”
“你在哪裏讨生活。”李錦看着他的面龐,目光犀利如刀。
這個男人,他好似在哪裏見過。
熟悉的動作,熟悉的面容,熟悉的聲音,就連那股桀骜不羁的神情,都熟悉的讓李錦有些驚訝。但他就是想不起來,在什麽地方見過他。
被害人的丈夫楊德發,一身破爛的衣裳,補丁落着補丁,腳趾頭漏在草鞋外面。
他就那麽歪着頭瞧着李錦,半晌,一聲輕笑,眉眼一豎,吐出驚人的一語:“你管我在哪?!”
他越是這樣,越是讓李錦下意識的覺得這件案子背後,興許有故事。
就在這僵持不下的時間裏,金舒系好随身的綁手,戴好手套,探身在被害人的棺木中,尋找着案子的蛛絲馬迹。
她平靜的躺在那裏,如同睡着一樣。
除了脖頸上有明顯的勒痕,面頰發青之外,身上還有幾處肉眼可見的皮外傷。
都是新傷,沒有疤痕。最嚴重的一處在肩頭上,像是被什麽并不鋒利的物什劃傷,傷口不深,大約半寸,皮肉外翻。
而最初她瞧見的那一處疑似抓痕的位置,除了那淺淺一條之外,它上下還有另外兩條不明顯,但存在的痕迹,一共三條。
越是深入的查看這具屍體,冒出來的疑點便越多。
馮朝在進門前有說,屍體是昨日被人發現的,也就是說,距離現在,最多隻有二十四個時辰。
但是屍體的僵硬情況,更接近三十六個時辰後的模樣,也就是說,她應該已經死了接近三天了。
這中間,整整相差了一整日。
生活窘迫,有兩個不滿八歲的孩子,還有一個相公的被害人,在已經死去的三天兩夜裏,最初那一晚,她在哪裏?
此時此刻,李錦眼中的楊德發,似乎在掩蓋什麽特殊的事件。
他垂眸,以退爲進,将被害人的弟弟許林喚到了屋裏,分開問。
“你爲何覺得是他殺了你姐姐?”李錦找了一塊看起來還算結實的凳子坐下,搖着扇子瞧着許林的面頰。
就見他歪着嘴,氣不打一處來,擡手指着這間破爛的屋子:“您瞧瞧您瞧瞧!靖王殿下!我們家雖然不是什麽大戶,但也是外縣有頭有臉的鄉紳。我姐嫁給他的時候,那是按着門當戶對說的媒!”
“結果嫁過來才知道,他楊德發窮的叮當響,就這!就這!”許林指着房頂,“冬天透風,下雨漏水,我們家就是被騙了!”
他抿嘴,氣的雙唇直發抖:“可是有什麽辦法!我姐挺着個大肚子,總不能抓回去了啊!”
許林深吸一口氣:“那之後,我姐每每帶着孩子回娘家,就瞧着她身上有青一塊紫一塊的,我姐回去就哭。”
他指着外面楊德發的方向:“這人就是個人渣!自己沒本事,日日回來就打我姐!”
李錦微微眯眼:“他們成親幾年了?”
許林吹胡子瞪眼:“六年多一點。”
不對。
李錦睨着他,半晌點了下頭。
等許林出了這間屋子的門,李錦才緩緩起身,在廂房内,再一次轉了一大圈。
不管是破舊的小桌子,還是那張漆面斑駁的床上,甚至破舊的衣櫃裏,他都仔仔細細查看了一個遍。
這家人太奇怪了。
一個母親,兩個女孩住的廂房裏,隻有孩子的外衫,沒有任何裏衣。
甚至連孩子晚上睡覺穿着的亵衣也沒有。
沒有童鞋,沒有女鞋,隻有一排草鞋和兩雙黑色的布靴。
怎麽想都不對。
就算是孩子被外祖母帶走了,也不可能隻拿走内衫和鞋子,把外衫留在這裏。
而且,孩子的年齡不對。
成親六年,最大的孩子六歲,兩人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也就是說,在禮成之前,從未見過。
李錦雙手抱胸,瞧着院子裏,依舊慵懶的靠在屋牆下閉目養神的楊德發,眼眸裏的光晦暗不明。
他隐瞞的到底是什麽?
如果這件案子與他無關,那他爲什麽被人指認成兇手,都不肯開口?
就在李錦毫無頭緒的時候,金舒從院子走進來。
她睨了李錦一眼,蹙眉,握着的那隻手緩緩攤平:“是從她口中掏出來的。”
金舒的手心裏,是一隻白潤的,小小的玉。
它雕成了“五”字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