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錦面前,金舒後退了半步,面色也同那蕭辰一樣蒼白。
她嘴巴一張一合,睨着他的面頰,萬般糾結的吐出來幾個字:“您真的是斷袖啊?!”
李錦懵了。
自己這是撩到鐵闆了麽?!
這件事,之後幾個時辰李錦都沒想通,也沒機會想通。
他甚至沒來得及說下一句話,就瞧見周正健步如飛,從回廊的另一邊趕過來。
“王爺,京兆府尹馮大人,差人尋您來了。”
李錦蹙眉:“馮朝?”
京兆府尹馮朝,爲官三十載,卡在京兆府尹這個位置上,也有近十年了。
一方面,是他處理家長裏短确實很有一套。
另一方面,就是爲人太中規中矩,不太變通。
以至于李錦聽到他的名字,下意識就覺得不會有什麽好事。
馬車行了一個時辰,停在了京城南邊安化門旁的顯甯坊。
這是整個長安城外城的邊緣,遠離鬧事,坊子裏空空蕩蕩,隻有寥寥幾戶人家。
馮朝大老遠的瞧見李錦的馬車,趕忙迎了出來,車剛停下,開口便是:“金先生您可來了!”
說完,才瞧見馬車後面一躍而下的李錦,面頰一僵,趕緊又行禮:“見過靖王殿下。”
李錦一聲輕笑,擡手扶起馮朝:“看來馮大人找的不是本王啊。”
聞言,馮朝幹笑兩聲:“那不是今日宮宴,想着王爺有可能一早就入宮了……”
李錦依舊淺笑盈盈,擡手拍了一把他的肩頭,直奔主題:“是什麽案子。”
“倒也不确定是不是案子……”馮朝直起腰,擡手捋了一把胡子,“這家的女主人,昨日被人發現在廂房裏自缢而亡。”
“家裏人就去棺材鋪買了一副現成的薄棺,準備下葬。”馮朝一邊說,一邊側過身,做了個請的模樣。
李錦擡眼,瞧着眼前院牆與門樓,半晌才邁開腳步。
這院牆,三分之一的灰磚打底,剩下七八尺高,竟全是混着稻草的黃土坯。
他上前兩步,還沒伸手,就見金舒湊上前去,用手指輕輕扣掉了一塊。
“這家過得确實比較辛苦。”馮朝見狀,解釋到,“家裏隻有一個男丁,要養活四口人吃飯,屬實不易。”
李錦雙手抱胸,轉頭瞧着馮朝:“馮大人方才還沒說完,他們去棺材鋪子買了一口薄棺,然後呢?”
“這要辦喪事,通知了娘家人,但那死者的弟弟過來一看,非說死者是被殺死的,在這院子裏鬧了一整天。”馮朝蹙眉,“下官一早就來了,瞧了半天都看出個所以然。”
院子裏,一口漆黑的棺材停在當中,披麻戴孝的男人,劍拔弩張的指着院子裏另外一個人:“我姐到底是怎麽死的,你要是說不出個所以然,我絕不會善罷甘休!”
“他指着的那人,便是死者的相公。”馮朝擡手,擋了半張面頰,小聲說,“據說兩人一向不和。”
說完,他上前幾步:“這位是六扇門的靖王殿下,而這位,是六扇門的屍語者。”馮朝擺手,一旁的衙役快速上前,将兩個男人分開了,“爾等莫要聒噪,靜待片刻,若真是他殺,本官自會爲死者伸張正義。”
他說話的間隙裏,金舒已經站在黑棺的旁邊。
這棺材尚未合上,裏面的情況一目了然。
死者女性,年齡大約三十左右。
她探頭掃了一眼脖頸,而後擡眼,瞧着馮朝的方向:“她是怎麽死的?死在哪裏?誰發現的?”
聞言,馮朝指了一下裏屋:“在這裏,先生請跟我來。”
見金舒神情沉了不少,李錦便跟在她身後,小聲問:“有疑點?”
邁過門檻,金舒才點了下頭:“死者的脖頸上,有一條明顯的新抓痕。”
說到這,她便沒有繼續說下去。
這院子廂房的裏屋,隻有幾樣簡陋的家具。
窗戶紙已經破破爛爛,在秋風吹動下“嘩嘩”作響。
卧榻的黑漆已經掉出了斑駁的模樣,正中的桌子有一條腿是用繩子壓着木片,捆着接上的。
“發現的時候,是在這裏。”馮朝擡手,指着窗子旁一塊空白的牆壁。
與李錦視線平齊的位置,有兩塊黑色突兀的點。
他上前兩步,側過頭瞧着那突出來的樣子,眉頭一皺:“棺材釘?”
棺材釘,一根差不多有李錦手掌的長度。在大魏是下葬時,用來将棺材封死的粗黑大長釘,青銅材質、亦或者銅鐵的都有。
“正是。”馮朝說,“死者用一根腰繩,一端挂在這釘子上,另一端吊在脖子上。”
金舒上前兩步,眉頭一高一低。她轉身背靠牆壁,站在那釘子下面,擡手比了一下高度。
那釘子的位置,還不如李錦的身高。
她拍了拍手,斬釘截鐵的說:“他殺。”
馮朝一怔。
金舒繼續說到:“疑點有兩個。”
她豎起一指:“第一,是這個釘子。”之後又豎起一指,“第二,是這個高度和自缢用的繩子。”
她頓了頓:“人在上吊的時候,進入窒息狀态前,是會有出于求生本能的猛烈掙紮的。所以大部分自缢而亡的人,肩胛骨斷裂,舌根骨斷裂,導緻舌頭外吐,眼球突出,面目猙獰,大小便失禁。”
金舒轉頭,指着牆面上的釘子:“這種粗細的釘子,打在混合着茅草的土坯牆裏,根本不可能承受這麽強烈的掙紮。”
“這牆面又如此幹淨,一點破損的痕迹都沒有,這根本不可能。”
她掃了一眼屋外兩人的方向:“而且,被害人體長五尺,體态勻稱,隻用一根小指粗細的腰帶繩,懸在這麽低的地方……”金舒搖頭,“承受不住的。”
說到這裏,她便又問了一遍:“馮大人,是誰最先發現的被害人?”
馮朝應聲到:“是這家的兩個女兒。”說完,他又言,“兩個孩子最大的有六歲,遊玩回來看到的。已經被外祖母一家接走了。”
這些話,李錦一邊聽,一邊在屋内轉了一整個來回。
破敗的院子,破敗的屋子,裏面是陳舊不堪的幾樣家具。
他随手打開了幾個抽屜,瞧着内裏的物什,心中疑惑頓生。
幾個抽屜中,女子用品一樣未見,甚至就連一根發簪,一件衣裳也沒有。
這屋子裏,竟然會沒有女人住過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