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舒站在門口,瞧着他的背影,轉頭看着周正。
她還是忍不住對蘇婉瑩好奇了起來,壓低聲音問:“周大人,王爺爲何避着蘇家小姐啊?”
周正蹙眉,擡手清了清嗓子。
見李錦專心同白羽說着什麽,完全沒有注意到他,才稍稍歪了下身子,悄悄說:“這蘇家小姐,同王爺有些淵源。”
“兩情相悅?”金舒問。
隻見周正面上閃過一抹詫異:“誰說的?”他撸起袖子,“胡說八道!”
“不是兩情相悅?”這下,金舒迷糊了。
昨天還說是心頭好,今天就變了樣了?
“蘇家二小姐她……”
“周正。”就在這關鍵的時候,李錦回眸,睨了他一眼,“你和白大人一起去,太傅府人多眼雜,去給他搭把手。”
說完,抛給他一張鷹犬的面具。
周正剛打開的話匣子,就這麽生生扣上了。
太突兀,卡的難受!
他抿了抿嘴,看了金舒一眼:“回來再叙!”而後,跟着白羽一同轉身往外走去。
院子裏,隻剩下李錦和金舒面對面。
“先生還有什麽想問的,問我。”李錦環視一整圈,“人人都忙,唯我有些空閑,能稍稍滿足一下先生的八卦之心。”
話音剛落,四下無人,正要迎面走上來的沈文愣了一下,扭頭就往反方向走去。
六扇門内,影壁之後,李錦背手而立,站在寬敞的院子中央,身後那把扇子在指尖來回翻滾,轉出了花樣。
被他目光看的後背發毛,金舒尬笑一聲:“沒有沒有……”
她擺手:“還有要事,先行告退。”
在李錦面前,她一本正經的拱手鞠躬,行了個大禮,轉身就跑不見了蹤影。
見她跑遠,李錦才輕笑一聲,唇角微揚,往内院走去。
秋雨如絲,天空灰蒙,伴着陣陣寒風,落出了斜風細雨的意境。
金舒擡手擋着秋雨,一路小跑,轉進了仵作房裏,躲在屋檐下,甩了甩手,又拍了拍身上微潤的缁衣。
案子卡了殼,她便有些無所事事。
想起前些日子嚴诏講給她的宮廷秘事,她看着屋檐上落下的水滴,覺得這案子讓李錦不得不謹小慎微,一點點往前,也是合情合理。
太傅原本是李牧的老師,因爲深知李牧爲人太軟弱,太優柔寡斷,轉而扶持二皇子李景。
這樣的考量本身并沒有錯。所以他成爲李景堅定的支持者,也是情理之中。
現在,太子的地位被李錦威脅,而太傅府裏又出了這種案子,若自己是太傅,也會選擇避嫌。
最好的情況是能不幫忙就不幫忙,就算是處處使絆子,李錦也隻能受着。
金舒推開門,邁過門檻,目光忽而瞧見了自己桌上一提點心。
她走上前,提起來看了看,是平日嚴诏常常從禦膳房帶出來的糕餅。
“近日宮内在備中秋宮宴,禦膳房做的點心格外的多。”
身後,不知何時出現的嚴诏,站在門口說道:“知道你喜歡,就提了些。”
金舒聞言,轉身咧嘴嘿嘿地笑:“多謝師父。”
師父……
嚴诏的眸光暗了些許。
“你也該出師了。”他說,“我已經沒什麽好教你的了。”
金舒一愣,放下手裏的點心:“怎麽會,金舒才來半年有餘,能學的東西還有很多。”
她詫異瞧着嚴诏的面頰,見他今日格外嚴肅,原本舒展的笑顔漸漸僵在了面頰上:“師父,您不會是想趕我走吧?”
雨漸漸大了,屋檐落下的水珠滴答滴答的擊打在檐下的石闆上。
風從嚴诏的身旁擦過,灌進這間小屋裏。
他背手,花白的碎發被吹的有些淩亂。
身上缁衣的下擺紛飛着,忽然就有了幾分仙俠的味道。
沉默了一息的時間,嚴诏一聲冷笑:“走?出師都沒出師,你個半吊子想去哪裏?”
聽到他慣常的冷言冷語,金舒的心一下就放進了肚子裏。
她蹙眉,埋怨道:“方才那般模樣,當真是吓到我了。”
嚴诏歪了下嘴:“但也快了,我手裏能教你的,僅剩下最後一堂大課了。”他頓了頓,“待年底,尋個空教給你。”
金舒嘿嘿一笑:“明年年底,或者後年年底,都行!”
她指着上次嚴诏抱來的書:“小徒天資愚笨,這些都隻看了一半,再學新的,有些吃不消。”
嚴诏冷哼一聲,轉身就走,留下了一句“油嘴滑舌”,順着蕭瑟的風,沖進了那間屋子裏。
他停在正堂前,回頭睨了一眼,瞧着她吃點心的模樣,面上沉的如寒潭的水。
若她能稱得上天資愚笨,那這世間芸芸衆生,半數都是蝼蟻之輩。
嚴诏回到正堂内,關上了身後的門。
次日,金舒剛到,就被喊去了李錦的院子。
前腳邁進門,後腳就愣住了。
這門主院子裏,滿地的鐵鍬。
大的小的,長的短的,李錦站在那一籌莫展,他身旁坐着喘氣的周正和沈文,隻有雲飛一手拿着一隻,對比了起來。
“那一屋子都是鐵鍬啊!”沈文無奈地說,“夜裏太黑,雨後又滑,實在是沒轍了,就幹脆都拿來了。”
他咂嘴:“一個姑娘家,搞這麽多的鐵鍬幹什麽啊!”
聽到這,金舒明白了,眼前這大大小小二十多把,都是從表姑娘的屋裏搜出來的。
“不是她,她屋裏确實隻有那一把,這剩下的都是二小姐蘇婉瑩屋裏的。”沈文冷笑一聲,“她就是成心和王爺做對,去年宮宴上沒能……”
說到這,李錦緩緩回頭,冷冷一道光投過去,沈文當即收了聲。
滿院子鐵鍬,就連雲飛也眉頭緊皺,他目光看向金舒,颔首說道:“先生說那被害人的後腦,有可能是被鐵鍬打成閉合性骨折的,對麽?”
金舒點頭:“正是。”
雲飛遲疑了片刻,提着兩把走上前:“先生能不能模拟一下?”
他說:“依先生之見,是如何敲打到被害人後腦的?”
他邊說,邊将其中一把遞給了金舒。
“根據屍體呈現的情況,我的推斷是這樣……”金舒接過鐵鍬,握在手裏,自後向前做了一個如同釣魚抛線一般的動作,“可能還會配着幾米沖刺的距離。”
姿勢,動作,還有手裏鐵鍬劃出的弧線,在雲飛的眼裏組成了案發現場的一塊碎片。
可他遲疑了許久,卻搖了搖了頭:“不對。”
他說:“不是這樣,不可能是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