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錦剛要進去,就被林公公拉了一把,他壓低聲音說了一句話:“殿下千萬沉住氣。”
說完,林公公勾唇淺笑,哈着腰先一步進去了。
“陛下,靖王到了。”
李錦站在門口,将他的話來回思量幾遍,才提着衣擺,邁過了上書房的門檻。
裏面,太子和許爲友,顯然已經等候多時了。
李義擡手揉着自己的額頭,看也不看李錦,單刀直入的說:“西市鬧的沸沸揚揚,到底是發生了什麽事,你又爲何會在場,蘇宇家的兒子怎麽就牽扯其中了?”
一連四問,齊刷刷落下來。
“西市兩輛馬車相撞,其中一輛上落下一隻箱子,内藏一具女屍。”李錦不慌不忙的說,“兒臣出遊,正巧遇上,便上前盤問兩句。”
“駕車的車夫拿出一張公文,說是替官家辦事,将箱子拉到城外去,而那公文下面,有太傅家大少爺的落款。”
他說到這裏,便收了話音,安靜的站在一旁。
李義抿了抿嘴,深吸一口氣,笑了出來:“蘇宇兒子的落款?門下省的蘇航?”
他目光如炬,盯着李錦:“又恰好這人就在場?天下會有如此讨巧之事?”
“所以兒臣才請了蘇大人,到六扇門小叙。”李錦恭敬的回答。
這上書房裏氛圍,随着他講述的整個事件流程,而變得有那麽一絲微妙。
時間點點滴滴流過,李義瞧着他不卑不亢的樣子,鼻腔裏冷哼一聲:“請?還小叙?”
“難道不是你在鬧市,将太子也扯了出來?鬧的人心不甯?”
李錦聽到這裏就明白了。
這件案子絕非面上這麽簡單,太子和刑部,是爲那箱子裏的女人而來的。
他挑眉,睨了一眼站在一旁,一言不發的太子,雙手一攤,十分無辜的搖頭:“不是兒臣。”
“當時箱子從車上落下來,摔裂了。衆目睽睽之下,有沒有兒臣插手,都是滿城風雨。”
站在一旁的許爲友,見李錦兩句話就把自己摘幹淨了,上前兩步拱手道:“陛下,此事靖王殿下避重就輕,那箱子乃是他那仵作,當着衆人的面,親手打開的。”
“六扇門乃是三法司衙門裏最核心的機構,作爲門主,靖王殿下理應預判到會有這樣的影響,理應消除民衆的擔憂才是。”
“但他反其道而行,才使得如今不足一個時辰,已經是風雨,人心惶惶。”
上書房裏,扁圓的大香爐中,青煙緩緩。
李義的指尖敲着眼前的紫檀木書案:“所言極是。”
他睨着李錦的面頰,那神情仿佛壓着火氣:“你還有什麽說的?”
“兒臣冤枉。”李錦面不改色,“箱子落下的時候,摔開一個大口子,裏面落出來一隻手臂。”他眼角的餘光睨着許爲友,“此事,兒臣就算不插手,一樣會是滿城風雨。”
“靖王殿下怎能如此颠倒黑白?”許爲友也不願甘拜下風,在上書房和他争論了起來,“若是箱子沒有打開,民衆的擔憂……”
“許大人。”李錦聲音忽而高了幾分,“民衆擔憂的是這路上出現了裝着箱子的屍體麽?擔憂的恐怕是誰人能幹出這般喪心病狂的事件吧!”
“本王一沒有說這案子不破了,第二沒有就那麽站在那撒手不管了,第三還專門安撫了蘇大人,告訴他就算是爲了太子我也會還他一個清白。”李錦一眉高一眉低,瞧着許爲友臉上青一陣白一陣,“許大人還想讓本王如何?”
“亦或者,許大人眼中,正确的處理方案,就是在民衆已經看到裏面調出來一隻手的情況下,把人轟走,告訴他們什麽事情都沒發生?”
幾句話,把頭發都白了一半的許爲友,怼的面頰通紅,他嘴唇顫顫巍巍,惱羞成怒:“巧言令色!巧言令色啊!”
此刻,隻有太子注意到了李義的神情。
他一手撐着自己的下颚,若有所思。
李景心中咯噔一下,攔了一下許爲友:“許大人,慎言。”
他上前一步,語氣和緩:“兒臣有一言,想聽三弟的看法。”
“問。”李義擡手,指着李錦,“想問什麽就問。”他冷笑一聲,“你們吵明白了,也省得朕費心勞神。”
太子颔首,望向李錦:“雖然那紙上有蘇航的名字,但三弟這樣将他在衆目睽睽之下帶走,任誰都覺得他有嫌疑。”
李錦心頭一緊。
不愧是心思缜密,城府極深的太子,和許爲友不同,他開口便是打蛇的七寸,直接揪着李錦唯一的失誤,下重手。
“此事,可否看作,疑罪從有?”
大魏律令,疑罪從無,違者,輕則罰俸解職,重則削爵罷官。
李錦睨着他,面色沉了許多:“我并未說蘇大人有嫌疑。”
“但你所作所爲,便是昭告天下,他有嫌疑。”
這話,幾乎将李錦推到了懸崖邊。
李義瞧着眼前一切,坐正了身子,他什麽也沒說,什麽都不能說。
若是李錦不能絕地反擊,這案子很可能最終會落進刑部的手裏。
李錦抿了抿嘴,手心裏攥出了汗,面頰上卻依然蕩漾着一抹淡淡的笑意。
他眼眸微眯,故作疑惑:“二哥此時揪着不放,怕不是這案子與你有關吧?”
李景一滞。
“平日裏刑部傳喚嫌疑人的時候,難不成是趁着夜色,秘密傳喚?”李錦一臉詫異,睨了臉上僵住的許爲友一眼。
這一步棋,走的精妙,絕處逢生。
李義見差不多了,便擡手指着李錦的面頰:“放肆!”
眼前三人齊刷刷跪了下來。
李義冷笑一聲:“吵了這麽久,互相指責了半天,然後呢?誰告訴朕,這案子下一步怎麽辦?”
他深吸一口氣:“李錦雖然處理的有瑕疵,但有句一話說的在理,要消解民衆的擔憂,就把兇手抓出來昭告天下,這比什麽都管用。”
他頓了頓,目光掃過三人:“現在,誰來抓這個人?”
他搓了搓自己的雙手:“你們争了半天,難道不就是想争一個案子的管轄權?”
話音剛落,許爲友還沒開腔,李錦就鄭重其事的說:“當交給刑部。”
這下,連李義也愣住了。
這案子,李錦就這麽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