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錦笑意盈盈的看着她,目光裏全然是一副“任你胡鬧”的模樣。
這樣的注視,讓華夫人的面頰更白更難堪了。
她瞧着周正一手握着刀走來,心下慌張,直接躺在了地上:“哎呀,這病動不得,動不得啊。”
瞧着她的模樣,李錦輕笑一聲:“華夫人,不急,本王的禦醫馬上就到,你躺好了,千萬别起來。”
千萬兩個字,說得十分中肯。
就在正堂裏上演着習以爲常的狗血戲碼時,金舒的目光從大門外,瞧見了院子裏站着的雲飛。
他沖着金舒招了招手,将一根短粗的木棒舉在手裏。
暗紅的漆色,劈裂的木頭斷面,除了一端沾着大量的炭灰,與現場缺失的那一節臉盆架子,模樣一緻。
金舒睨着躺在地上的華夫人,不動聲色地往一旁退了幾步,邁出了正堂。
她快步上前,從雲飛手裏接過:“她燒了?”
手裏的木頭條,炭黑的一端滿是火燒的樣子。
“燒了。”雲飛說,“從竈台下面的扒出來的,我瞧着上面一點血迹都不見了,有點難辦。”
沒有血迹,就完全可以靠着三寸不爛之舌,将這東西和案發現場的臉盆架子,摘得幹幹淨淨。
金舒低着頭,将手裏那根木頭的尖端,仔細瞧着,生怕錯過最關鍵的線索。
“雲大人還有其他發現麽?”半晌,她蹙眉道。
一身缁衣,背手而立的雲飛,思量了片刻,看一眼她身後還在與那華夫人周旋的李錦,點頭道:“金先生還記得現場有一隻暗紫色繡鞋麽?”
金舒一愣,擡頭瞧着他:“找到了?”
她以爲雲飛找到了另一隻,若是如此,這便是決定性的鐵證。
但是雲飛擺手:“沒有。”他微微笑起,“但這華夫人其他的繡鞋,長短尺寸,甚至鞋子形變的部分,比如大腳骨處外凸的部分,還有小腳趾頂起的邊緣,都和那隻鞋一樣。”
“這四合院裏,處處皆是塵埃,除了這兩樣物什之外,後院的青石闆上有血滴的痕迹,但是不明顯,應該是人爲清洗過。沿着血滴,可以通向院子後面的小木門。”
雲飛說:“華夫人,應該就是當晚那個出現在現場的女人,而真正行兇的人,在這間院子裏有過短暫的停留。”
他睨着正堂裏,依舊躺在地上撒潑打滾的華夫人一眼,補了一句:“她現在這個反常的模樣,就像是在說,她和這一起案子,有千絲萬縷的聯系。”
說到這,雲飛歎了口氣,目光又回到了金舒手裏被燒焦的兇器上:“可惜了,來晚了一步。”
就見金舒搖了搖頭:“也不一定。”
說完,她拿着那根木頭走到廚房裏,拿起一旁最小的刀,瞧着木頭稍稍靠上一些的位置,輕輕往下切了一個小口。
這樣子,站在門口的雲飛愣了一下:“先生,此是重要物證……”
他話音剛落,金舒的第二刀落在了另外一側,也是輕輕的,沿着木紋的方向,往下開了一個小口。
這一刀,見了血。
金舒将小刀放下,展示給雲飛看:“那麽大的出血量,木頭一定被浸潤了不少血迹。”
“表面上的可以燒成焦黑的模樣,但是内裏滲透的,是藏不住的鐵證。”
雲飛瞧着她開出來的小口,擡手擋了一下嘴角的輕笑,敬佩的沖她豎了個大拇指。
有此物在,就算華夫人百般狡辯,恐怕也都是徒勞。
“金舒還有一事好奇。”她将木頭錐子拿在手裏,“雲大人曾言,華大夫一家經常鬧和離,都是您父親調解的。”她頓了頓,“那這和離,最終離成了麽?”
就見雲飛搖了搖頭:“沒。”他站在廚房門口,儒雅淡笑,“六年前,我跟随門主去六扇門之前,那一次鬧的最兇。”
“那次,華大夫并非和離,是休妻。”他一邊說,一邊往院子裏走。
這四合院坐落的方向,迎着西邊的太陽,将院子裏的石闆鍍上了一層金黃。
枯樹下,雲飛看着門口剛剛趕到的喬禦醫,颔首緻意,而後接着說:“那次,聽聞是華大夫想要納妾。”
正堂裏,因爲撒潑打滾、胡攪蠻纏,被幾個衙役按在地上動彈不得的華夫人,口中依然振振有詞:“你們私闖民宅!皇族又怎麽樣!天子犯法還得和庶民同罪!”
金舒站在院子裏,陽光下,看着這一幕點頭道:“……華大夫也是不容易。”
有這麽一位當家夫人,想來平時的日子可是不太好過。
“當時華大夫想要跳過他夫人,先選一位姑娘娶進門,好延續香火。”雲飛的面頰沐浴在陽光下,面頰上的笑意更顯得柔軟幾分,“結果八字還沒一撇的時候,事情就被華夫人知道了,她竟然當街追打從醫館看診出來的姑娘,鬧的滿城皆知。”
“此事一出,華大夫娶妾的希望就破滅了。不能娶妾,正房夫人又無法近身,這華府裏,至今都沒有過孩子聲。”他說,“矛盾就是從這裏開始變得不可收拾。”
“那之後,華大夫要休妻,誰知華夫人更絕,門都不讓他進,站在門口破口大罵了三天。”
“而華大夫說到底是讀書人,要臉面,有些事情幹不出來。”他搖了搖頭,“最後還是我爹出面調停,這件事才不了了之。”
聽了這些話,看着正堂裏正在切脈看診的喬禦醫,金舒眉頭皺得更緊。
“那這華夫人,實際上是占了上風啊。”她不解,“占了上風,爲何還要加害華大夫呢?”
正堂裏,秋陽落在華夫人的身上。她掙紮了許久,見李錦絲毫不回應,依舊是笑意盈盈的樣子,心頭的恐懼已經蔓延到了全身。
她開始害怕了。
尤其是聽到喬禦醫那句:“此女子無病,也沒有什麽心病發作的特征……”他捋一把胡子,“她隻是精神十分緊張罷了。”
聽到這話,李錦才起身,不慌不忙的走到她身前,半跪下,笑意盈盈的說:“還有什麽花招?都使出來。”
看着華夫人蒼白的面頰,他笑意更深:“華夫人真是貴人多忘事,你忘了你落在現場的那隻鞋了麽?”
“你也忘了,你扔進竈台裏的那隻木棍了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