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他的角度看起來,靖王居然聽話的一動不動,任由金先生就這般肆意。
小衙役一口氣吊在嗓子眼,不是當事人,比當事人的心跳的還快。
背對着他的李錦,似乎感受到他灼熱的目光,聲音大了些許:“沒打到,别瞧了。”
這句話讓小衙役的心,從方才的激動,到現在的漏掉幾拍,隻用了眨眼的功夫。
金舒見他說話自如,又摸了摸耳根後下颌角的位置,才終于松了手。
她看着眼前不知所措的衙役,擺了擺手:“沒事,别怕。”
不怕才怪!
眼前的人都快哭出來了。
“怕就再把這兩個都錘了。”李錦冷冷的睨着他,将肉錘遞到他的手裏,指着中間那塊肉,“錘。”
原本是一次挺激動人心的實驗,因爲突如其來的插曲,讓作爲工具人的小衙役心情複雜。
李錦睨着他的背影,勾唇淺笑:“用點力,方才的架勢不錯,晚膳讓廚房多分你兩塊肉。”
在這樣的激勵中,他大喝一聲,給自己壯了壯膽,之後掄起肉錘,就是一通猛砸。
不多不少,也是十下。
金舒湊上前,仔細看着兩塊肉被錘到的部位。
尖頭的錘子雖然有類似傷口的深度,創面邊緣卻十分平滑,不管是創口位置,亦或者是内部的模樣,都與被害人身上那模糊一片的狀态相差甚遠。
至于另一塊被肉錘錘過的肉,雖然有血肉模糊的表面模樣,但是創口幾乎連半寸都沒有,更是差異巨大。
金舒遲疑了許久,才直起身子搖了搖頭:“都不是。”
她側過身,目光落在了至今還尚未嘗試過的木棍上。
圓形的木棍,直徑一寸,金舒拿在手裏掂量了掂量:“能掰開麽?”
她回頭,瞧着小衙役:“掰成兩節。”
李錦聞言,思量了片刻,懂了金舒的意思。
确實,創口裏有木頭碴,這碴子的來源,除了兇手和被害人搏鬥時,被屋内破損桌椅紮傷之外,還有一種可能性,便是兇器本身,就是木頭。
小衙役十分爲難的看着金舒,支支吾吾:“這麽粗,隻有山海怪獸才能……”
話沒說完,李錦擡了一下腿,兩手順勢用力,“咔嚓”一聲,木棍斷成兩節。
他和顔悅色,笑着看着一旁的小衙役,眉頭一高一低。
眼前的少年,抿了抿嘴,收了話音,把後半句話硬生生吃進了肚子裏。
“來,再來十下。”
本以爲李錦要治他一個大不敬,沒想到卻又是遞給他一根斷了的木頭棍子。
就在他伸手要接過的一瞬,金舒攔了一下。
她看着中間斷裂後劈成兩半的斷面,換了一根遞給他:“這個,這個更接近。”
小衙役深吸一口氣,舉着這木棍,如方才一樣大喝一聲,而後瞪大了眼睛,沖着那僅剩的一塊肉,如狂風暴雨一般錘了十下。
這次,比前面兩次都要累。
他大口喘着粗氣,一手握着木棍,一手揉着自己的右肩膀,呲牙咧嘴:“這個也太難錘了!”
木棍之下,肉嵌了進去,抖了兩下也沒能掉下來。
金舒将它們剝離,而後端着那塊豬肉,站在陽光下仔仔細細的看了個遍,才點了頭道:“就是它。”
手裏的豬肉,創面如被害人脖頸一樣,血肉模糊,裏面紮着不少的木頭碴子。
不論是創面的模樣,還是深度,以及破損的痕迹,都是最符合被害人屍體呈現的模樣。
她将肉放下,轉身看着那根木棍,又看着小衙役上氣不接下氣的樣子。自己舉起了那根木頭,往方才排除的兩塊肉前,用力的錘了幾次。
累,确實累,不是一般的累。
這種斷面,本身的堅硬度就不如錘子,戳下去的時候肉的阻力非常的大。
她試了幾次,額頭便滲出汗水,而眼前的肉,距離小衙役敲打的模樣,差距甚遠。
如此,金舒終于可以有一個定論了,她一邊擡手查看棍子,一邊娓娓道來。
“根據現場初步勘察的情況,還有被害人屍體的綜合分析,兇器應該是類似斷裂的木棍。”她頓了頓,“不是切開的,而是受到外力沖擊,沿着木紋,成劈裂狀,帶尖端的木棍,類似這個。”
她将木棍展示在李錦面前,而後放在了一旁,擡手揉着自己也發酸的肩頭。
“被害人在死前經曆了激烈的搏鬥,在搏鬥之後,依舊有足夠的體力,用這樣暴力的方式将被害人殺害的兇手,起碼爲成年男性,身體比較強壯,不排除多人作案的可能性。”
李錦點頭:“依先生之見,案件性質當如何定?”
此時此刻,金舒卻少見的搖了搖頭:“現有的痕迹上,不能确定。”
瞧着李錦稍顯驚訝的面頰,她解釋道:“王爺也知,确定案件的性質,需要将案件的現場整體看待。”
“被害人的院子,單側廂房裏有許多徘徊的腳印,若腳印本身是兇手留下的,那麽是熟人作案的劫财和仇殺,都有可能。”
因爲那間院子裏,除了被害人自己居住之外,還有老伯一家兩口。
兇手有可能是躲在屋内,隻對被害人一個人尋仇。
也有可能是躲在屋内,等着天黑,好去翻找财物,隻是沒想到被被害人發現,而後他選擇了殺人滅口。
“被害人屍體能給出的線索并不多,還是要等雲大人到了之後,從他的角度重建現場之後,興許能夠發現更多的特征。”
金舒說完這些之後,擡手輕輕婆娑着自己的下颚,思量了半晌,又補了一句:“我總覺得哪裏不太對,像是缺了什麽一樣,怪怪的。”
“嗯。”李錦點頭,“怪在夜裏如此大的動靜,那身體硬朗,又不耳背的老伯兩口,竟然一點都未曾發覺。”
李錦淺笑,搖着手裏的扇子。
看着屋外漸漸泛起夕陽的朱紅色,金舒有些詫異:“那王爺爲何不提審啊?”
“不急。”他擡眉,“先晾他們兩天。”
李錦也在等,等雲飛來,給他一個令兩位老人無法狡辯的鐵證,再去打開這案子最關鍵的突破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