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老朽白來了啊。”說完,還不忘稱贊道,“金先生這手法,可是比不少醫館的大夫都要穩健,王爺真是慧眼識人。”
慧眼識财迷。
他心裏吐槽一句,什麽都沒說,穿好衣服叮囑喬禦醫幾句,便和周正一同,喊着金舒往宣玉堂的府邸走去。
“一點小傷,案子還是要辦。”他看着金舒眼眸,稍顯無奈,“比起休息,眼下更重要的是,不能讓人看出我受傷。”
他勾唇淺笑:“這點,先生應該也很清楚。”
若是被人看出李錦受了傷,前日是五個刺客,後面就會來十個。
金舒雖心中不滿,卻也因爲這無可辯駁的事實而無奈,半晌,喉嚨裏才不情不願的憋出一個“嗯”字。
宣玉堂的府邸,大門緊鎖。
李錦回身瞧了一眼周正,就見他會意的退後兩步,一個墊步攀上牆壁,站在外牆的邊緣,往裏看了一眼就愣住了。
院子裏一個人都沒有。
可地面那雜亂的樣子,大有劫匪過境,兵荒馬亂之後的态勢。
盆子衣衫,碎碗書籍,零零散散落了滿院。
周正趕忙跳下屋檐,将内裏被雜物堵死的大門,花了些力氣清出一條路。
他放下門栓,隻拉開一扇。
提着衣擺剛要進來的李錦,忽然間看到院子裏的模樣,也怔愣了一下。
他幾乎是下意識的脫口而出:“快去看,是不是還有人在這裏。”
這般凄慘淩亂,任誰瞧見,都會擔心是不是還有一場更加巨大的慘案。
李錦不敢輕舉妄動,擔心裏面還會有未知的風險,便攔着金舒,自己卡在門口,等着周正回來。
老樹昏鴉,如死一般寂靜的院子,處處透着詭異的氣息。
他站在門口等了半刻鍾,見周正從屋檐上壓低身子跑來,搖頭:“空的。”
說到這裏,周正面露難色,回眸示意:“但後面正堂,十分恐怖。”他蹙眉撓頭,“滿地都是紅漆,還寫着字。”
聞言,李錦黑扇在手,跨過眼前如被洗劫一般的院子,帶着滿臉的疑惑,詫異的往裏走去。
他目光所及,瞧不見什麽值錢的物什,散落滿地的皆是常見的生活用品,廉價,粗糙,與宣玉堂這個富商的身份稍稍有些不搭調。
行至半路,李錦忽見地上幾隻碎裂的白玉茶碗,剛想伸手,還沒蹲下身,就見金舒快步上前兩步,撿起兩個殘片,順手遞給了李錦一個。
她擡手,對着光,這白玉殘片溫潤的質地,仿佛在說,若是完整無缺的話,定然價值不菲。
“一個大商人,就隻有這麽兩隻值錢的碗?”她睨了李錦一眼,滿是不解。
瞧着她詫異的神情,李錦勾唇淺笑,沒有回答。
再往裏,彎腰邁過月門,那被大片的紅淹沒了的正堂,呈現在兩人面前。
如金舒先前推測的一樣,這真正的案發現場裏,大片大片都是漆痕。
桌上的酒菜打翻一地,屋外的石闆上有幾處已經發黑的血迹,屋檐下挂着對聯的柱子上,寫着“罪有應得”,“死有餘辜”。
屋内,牆壁上寫着粗體的大字,地面上有大片血污與紅漆混合在一起,幹固之後,呈現出詭異的流線形紋樣。
十分恐怖。
李錦甩開扇子,上前兩步,瞧着牆壁上那些字迹:“先生不是說,那寫字的目的很蹊跷?”
他用扇子指了指牆上:“血迹完全被蓋住了,就算把雲飛喊來,恐怕也看不出個所以然。”
不僅是牆壁上的血點,就連地面上,半個腳印都沒找出來。
滿目皆紅,除了一片狼藉,什麽也沒有。
正堂兩側,各有一段樓梯,通往上面的閣樓。
金舒仔仔細細的看了許久,終于在樓梯上發現了一些突兀的血迹。
血迹綿延向上,金舒跟着它,在閣樓的一角,找到了比較大的一片黑色血污。
而後,這痕迹莫名的湊向了窗邊,接着又往另一個樓梯邊而去。
她一路跟随,竟又從另一側的樓梯上下來,回到了滿地紅漆的正堂裏。
“有點意思。”李錦看着她,深思片刻。
這路徑,十分奇怪,就連他也想不出個所以然來。
金舒站在正堂許久,将整個案件已知的内容,在腦海中複盤了一整遍,她一邊點頭一邊說:“被害人的屍體是停放了一陣之後才被拉走的。”
“這個停放的時間内,兇手抹掉他的痕迹,并且寫下了這些字。”
李錦點頭:“屍體上的字,會不會就是爲了配合這個現場,掩蓋特别重要的某種證據,才特意留下的?”
他沉思片刻,不疾不徐:“比如,爲了掩蓋可以直接指向兇手是誰的某物,亦或者被害人在臨死之前,留下了帶有指向性的死亡提示。”
這種可能性不是沒有。
“也可能是某種警告。”金舒說,“曾經有見過這樣的案子,兇手的犯案目标,是爲了引起其他人足夠的重視。”
她撿起地上散落的碗筷,看了許久,又說:“有沒有可能是專業殺手?雇兇殺人?”
隻見李錦笑起,睨着她的面頰:“專業殺手才不會做的如此欲蓋彌彰。”
說完,調侃一般的,用扇子輕輕敲了一下她的腦袋:“金先生日後有的是機會,見識一下什麽叫專業殺手。”
李錦望着眼前被破壞的現場,深吸一口氣:“倒也不是一無所獲。”他說,“起碼有一種可能性變得無限大。”
他睨着金舒,擡手,示意她接着自己的話說下去。
李錦現在确實好奇,這個女人到底藏了幾分的實力。
卻見金舒不慌不忙,接了他下半句話:“熟人,知根知底,看外頭的模樣,很可能還有不少的同夥,亦或者包庇他的人。”
李錦面色不改,又問:“先生能不能确定,動手的大概有幾人?”
就見金舒搖頭:“隻能确定到,大約一至三人。”
她伸手,做出抓握匕首的樣子:“男被害人與女被害人身上的銳器傷裏,匕首是同一把匕首,刺入的角度也相同,當是同一個人所爲。”
而後,金舒雙手做抱碗狀,兩隻拇指卻跌在一起,重現着脖頸上的痕迹:“女被害人與男孩脖頸上的手痕,從大小和痕迹的模樣上判斷,也應是同一雙手。隻有最小的被害人是高墜緻死,但是死亡時間與其他三人基本一緻。”
“再加上運送屍體上山,所以,一至三人之間,是最有可能的。”
李錦垂眸,思量了片刻,轉過身瞧着她:“緣何一人也可?”
眼前紅漆遍地,外室滿目狼藉,這種情況,一個人也有可能做到?
就見金舒十分肯定的點頭:“九月初,天氣不算炎熱,屍僵最快開始也要一個時辰之後,而四名被害者被吊挂在樹上,發現的時候已經掩蓋了死亡時的真實姿态。”
“也就是說,兇手有三個時辰左右的時間來完成部署過程。”
她瞧着眼前:“更何況,他還可能是先行吊起被害人,之後再返回現場,着手将這裏破壞。”
“根據死亡時間推測,案發時間已經是亥時了。借着夜色掩護,這兩種情況便都有可能。”
眼前的男人擡着眉頭,不聲不響,暗自驚歎。
難怪瞞不住她。
果然是藏了起碼三五分。
“金舒。”李錦勾唇笑起,柔聲說到,“你可真煩。”
一句話,仿佛一隻手,把金舒無比清晰的推理思路,生生掐斷。
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