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那個男孩一樣,女被害人的脖子上,也并非繩子的勒痕,而是與方才類似的手掌印。
“就不太像是掐死才會有的樣子。”金舒伸手比了比,這個手印的大小與先前男孩脖子上的差不多大,也是拇指交叉,用力的方向集中在從前往後。
看着那奇怪的痕迹,李錦伸出手,比了一下手掌的大小。
與他不相上下。
“我也有想過會不會是女子的手,或者是女子的習慣。”金舒搖了搖頭,“不太可能,若是有這般大小的手掌,兇手本人的身高差不多也得有王爺這麽高才行。”
“若是女子,就會變得十分顯眼了。”
金舒說完,目光又回到了她腰腹的三個刀口上。
在“有”字的紅色顔料之下,那三個刀口串起來,正好落在這個字外框的提勾上。
她心中隐隐覺得有些奇怪,卻一時半會又說不清楚是哪裏奇怪。
最後一具屍體放下來的時候,天邊火紅的夕陽被藏藍色的星空追逐而去,雲建林點了火把,親自舉在手裏爲金舒照亮。
眼前的男人,四十歲的模樣,膀大腰圓,滿是橫肉。
隻有這一具屍體的傷痕幹脆利落,金舒一邊數一邊說:“被害人胸腹部銳器傷六處,其中緻命傷四個,推測是死于肺泡破裂的窒息死亡。”
“出血量應該也很大,屍體發白。”她的眼眸看着隻有這一具屍體上出現的特殊的擦傷、明顯的抓傷,還有擊打的痕迹,補了一句,“應該同兇手做過激烈的搏鬥,最後失血過多,漸漸不敵,最後昏迷。”
金舒起身,火把的光芒下,看着四具躺在一起,沒了生氣的屍體,斬釘截鐵的說:“仇殺,而且是恨不得扒皮敲骨那樣的,深仇大恨。”
來六扇門一年,這是金舒第一次遇到被害人這麽多的情況。
她一邊取下手套,一邊恭敬的同雲建林說:“雲大人,被害人隻是初檢,還勞煩雲大人将屍體送到衙門去,我還要進一步驗一驗。”
夜晚,荒郊野嶺的走刀,血腥味有可能吸引來山上的野獸。
她環顧四下:“我還有一些疑點,需要回衙門之後才能解決。”
雲建林一邊安排人手将四位被害人的遺體運走,一邊連連道謝:“常從犬子口中聽聞金先生出神入化的屍語術,今日得見,果然不同凡響。”
他看着李錦,拱手行禮:“靖王殿下真是慧眼識人,下官敬佩。”
李錦淡笑點頭,什麽也沒說。
等雲建林先行離開,他站在樹下,擡眼望着那參天的大樹,雙手抱胸:“被害人的身份你怎麽看?”
說完,轉過身,瞧着身後望着盛州夜色發呆的金舒。拿出扇子,啪的敲了一下金舒的肩頭。
她“嘶”一聲,抽一口涼氣,呲牙咧嘴的揉着肩頭轉過身:“王爺您這扇子,鋼筋鐵骨,屬下這點小身闆,經不住這力道啊!”
瞧她吃痛的樣子,李錦擡手輕咳了兩下,惡人先告狀一般的點評了一句:“一個大老爺們,生的這般柔弱,怪我咯?”
别說,這一句話還真把金舒給堵住了。
她咂了咂嘴,揉着肩膀,趁着夜色掩蓋,狠狠白了他一眼。
“王爺方才的話我聽到了的,被害人的身份我有些猜測。”她站直了身子,站在這廣場邊緣,看着眼前夜色之下的盛州城。
看着星辰滿布的天空,看着山腳下定州府衙點起來的火把,豎起手指說:“最有可能的,是商人。”
被害的幾人中,成年人手掌心不見繭痕,體型偏胖,面頰和身體皮膚均成比較健康的狀态。
“并不符合讨生活的層級。”金舒說,“有可能是商鋪的掌櫃,字号的大掌櫃這種。但是具體什麽樣,還是要等屍僵退後,詳細驗了才能知道。”
她話音剛落,就聽一旁的李錦淡淡笑起:“今夜不驗,甚好。我方才還在想,怎麽勸先生明日再驗。”
聞言,金舒些許詫異。
看她不解,李錦多說了一句:“車馬勞頓了一整日,想你好好歇息一下,盛州這裏雲大人是自己人,可以放心安睡。”
這話,放在半個時辰後的現在,在金舒眼裏就變得有那麽點詭異了。
夜色之下,小院中,看着八仙椅上大馬金刀坐着看書的李錦,看着他身旁一盞燈火,看着屋内一床一塌,金舒的眉毛擰成了一坨。
“這就是王爺口中的可以安睡?”
怎麽睡?
就見李錦不以爲意,兩指夾着手裏的書頁緩緩翻過去,淡淡的說:“來前沒跟雲大人說我也會來,他準備的倉促了些。”
言外之意,便是僅有這一間客房了。
“怎麽?你我兩個男人,一間房兩張床,就這麽将就一晚都不肯?”瞧着金舒手足無措的樣子,他故意激她。
這話,金舒不信,她回頭看着屋外好幾間空屋子,嘴巴一張一合的又瞧着李錦。
好歹也是盛州知府的府邸,兩間廂房都騰不出來?不可能。
李錦見她一頭霧水,心下覺得越解釋越費勁,耽誤休息,幹脆閉口不提,繼續看書。
他就不信金舒還能把他趕出去不成。
其實,雲建林這裏多得廂房很,缺的是能保護金舒的暗衛。
周正今夜有任務在身,人不知何時才會回來,白羽手頭有事,要在今日夜裏才能從京城出發。此時若将金舒一個人放在廂房裏,李錦心中不踏實。
不論是肖盼兒的案子也好,還是祝東離踢館的事情也罷。都在側面佐證,靖王李錦的一舉一動,都在太子的掌控之中。
如今金舒的價值已經很明顯了,此刻暗派殺手行刺,完全符合太子一貫的作風。
他不能冒這個風險。
看着李錦不動如山的樣子,金舒嘴巴一張一合,拿他沒辦法。幹脆硬着頭皮,在長塌上躺了下去。
她将小被子蓋好,思量了再三,還是起身補了一句:“多謝王爺。”
李錦握着書卷的手一緊。
他望向她的背影,垂眸,勾唇淺笑。
果然,這女人什麽都知道。
根本不需要解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