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害的老人叫牛黛,李錦直接坐在院子外頭的破石凳上,與一衆大爺大媽聊在了一起。
“我們這坊子裏老人多,天剛亮,不少人都會出來去小商街上吃早點,然後買了菜才回來。”說話的中年女人嗓門比較大,一身粗布衫,站在人群中正對李錦的方向。
她手上帶着油脂,瞧見李錦投來注視的目光,有些不好意思地在自己的衣衫上抹了一把。
她頓了頓,又接着說:“牛大姐和我們幾個街坊四鄰關系都不錯的,她們家人口挺多,這兩日她兒子兒媳跑商去了,才就剩下兩個老人帶着孫女在家裏。”
李錦一邊聽,手裏的扇子一邊輕輕搖着:“她平日都是和你們一起去吃早點,買菜?”
卻見這大娘搖了搖頭:“她不吃早點,就隻是去買菜,然後領着她孫女到坊子裏去玩。”
聽着她的話,李錦手裏的扇子停滞了一下:“也就是說,尋常巳時,院子裏大多數時間是沒人在的?”
眼前的大娘有些發懵,擡着頭想了想:“好像是的哦。”
爲了以防萬一,她還回過頭,幾個人合計了一下:“确實,平日裏巳時三刻之前,這院子裏都是沒人的。”
她擡手指着院子們:“就這,街坊們太熟,平日裏都不怎麽關院子們的。這京城坊與坊之間都有官兵把守,出這麽個事情,真挺意外的。”
“往常她們家老頭子,都是晚點再去買甜餅的,這兩日聽說牛大姐身體不太舒服,所以早上買菜,我瞧着也是她家老頭子出去的。”
李錦沉思片刻,合了扇子:“牛大姐家的兒子兒媳,是做什麽生意的?”
“她家兒媳婦是個巧人,繡活絕了,跟西市一個大商人有些關系,每年前年都會親自去采買蜀錦,然後和官家的繡娘在一起,繡的那些個緞子還成了貢品的!”
說到這裏,就跟打開了街坊四鄰的話匣子,一衆大爺大媽你一句我一句的,将這牛黛家的兒媳婦,捧得很高。
“他們這次出去跑商,就是因爲這已經是下半年了,馬上又要準備新年的貢品了,就需要蜀錦。”
大娘說到這裏,周圍的人連連應聲:“這一趟回來就是年底了,剩下這一個孩子一個老頭子,日子怎麽過啊!”
耳旁的聲音雜了,李錦的思緒卻更沉了。
貢品,蜀錦,還有京城的大商人。
宋甄的名字,幾乎又一次浮現在李錦的面前。
梵音的案子背後有他提供的水銀,京郊夏老太的案子他一清二楚,刑部陳家二兒子的案子裏他遊離在外,而國子監的案子,直接的目擊人就是他安插的人。
若是這牛黛的案子背後,也有他影子的話……
幾次三番的事件中,宋甄出現的頻率未免太高了。當真是他生意做大了,關系複雜,所以是個巧合?
李錦坐在那裏,鼻腔中長長的出了一口氣。
此刻,見李錦沒什麽要問的了,那大娘忽然嘿嘿地笑起,湊上前兩步,學着方才馮朝的樣子,拱手道:“這位官爺,那個……”
她抿了抿嘴,面頰上帶着一抹懼怕,猶猶豫豫地說:“那個,我們家也有個那般大年紀的小姑娘,官爺方才折的紙鶴,能不能看在我講了這麽多消息的份上,也送我們家小姑娘一隻啊?”
看着她格外真誠的容顔,李錦愣了一下,沒有說話,将手裏的扇子擡起,頭也不回的塞進了金舒的懷裏。
她站在李錦身後,抱着他一件外衫就算了,現在還多一把挺沉的扇子。
就在李錦折紙鶴的功夫裏,大娘的目光落在了金舒懷中那件衣服上。
“這衣裳上的繡花,可是真漂亮。”她連連贊歎,“這繡工,也不是一般人能繡出來的。”
“瞧瞧這銀杏葉,繡得跟真的似的。”說到這,她頓了頓,瞧着金舒的面頰,忽然笑了起來,“這位官爺看着很是俊俏,可有婚配啊?家裏幾口人?住在哪裏啊?”
金舒一怔。
就見這大娘樂在其中一般,問得更是深入了些:“這在六扇門,月俸如何啊?我們坊子陳員外家的姑娘,瞧着和你一般年歲,可以……”
話沒說完,李錦的紙鶴忽然就杵在了她的眼前。
這男人起身,上前兩步,渾身一股威壓,睨着大娘的面頰,眸光與話音都冰冷了許多:“折好了。”
大娘一滞,将剛才想說的話全都咽回了肚子裏,幹笑着拿過他手裏的紙鶴:“謝謝官爺,謝謝官爺。”
李錦雖然颔首緻意,但面頰明顯不悅,一手拿回扇子,一手推着金舒的胳膊肘,催促道:“走。”
這一個字,解了金舒的圍,她趕忙加快腳步,走遠了,眉頭才舒展開,抱怨了兩句:“京城的大娘,比定州的還吓人。”
李錦挑眉,瞧着她面頰:“定州也有人給你說媒?”
金舒撇了他一眼:“我這種好男兒,有人說媒又不奇怪。”
“你這種豆芽菜也可以?”李錦一臉嫌棄,上下打量了她一眼,沒等金舒反駁,又補了一句,“你在京城人生地不熟,容易被人騙,說媒這種事情,等以後就讓我和嚴伯給你把關。”
他一聲輕笑:“我倒是要看看,誰敢拔你這根豆芽菜。”
這話,讓金舒更懵了,她眨巴眨巴眼,瞧着李錦大步而行的模樣:“給我說媒?”她抿了抿嘴,“您這個樣子,看着可一點都不像啊!”
反倒是,一股想拆了對面屋頂的态勢。
李錦擡手擺了一下,頭也不回地說:“你這麽貪财,又是六扇門的功臣,一般人家必然不可。我得給你說個天下巨富的親事。”
他停下腳步,似笑非笑地回眸:“起碼得比宋甄富一點吧。”
比京城第一富豪更富有的人。
金舒尬笑一聲:“得了,我還是單身算了。”
她那一副自暴自棄的樣子,讓李錦吭哧一笑:“說到宋甄,這案子背後,興許又有宋甄的影子。”
李錦勾唇淺笑,睨着她的面頰:“你怎麽看?”
金舒先是一愣,而後沉思片刻,正色道:“什麽可能都有,除了巧合。”
所有的偶然都是必然。
所有的巧合都是布局。
李錦勾唇淺笑,點了下頭:“所見略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