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上一次合作的時候,對這個金先生的實力已經有足夠的了解,但這一次再合作,依然被她的專業給震撼到。
這個屍語者,讓靖王李錦不惜千裏之遙地把她從定州請到京城來,還真是值得!
“能還原現場麽?”沒等他震撼太久,李錦睨着雲飛的面頰問,“需要我們幫你還原麽?”
雲飛點了下頭:“需要。”
他擡手指着屋内正中,桌邊的位置:“有勞王爺和金先生站到那裏去。”
重建現場與驗屍解剖不同,更多的是實驗的方式。
在雲飛的眼裏,每一處痕迹都是會說話的存在,都有它形成的過程。
就像是金舒的屍語術一樣。
痕迹雖然不會說話,但将它是如何生成的,以最符合實際的方式推演出來,那麽就能夠還原這間屋子裏,到底發生了什麽。
眼前,與被害人身高相仿的金舒站在裏側,李錦站在外側。
讓手裏那把黑扇充當匕首,按照雲飛方才的判斷,做出正手舉刀的姿勢。
他眼中,噴濺的血迹,大小血點,此時此刻仿佛有了生命一般,提示着雲飛這間屋子裏曾經發生了什麽。
他微微彎腰,睨着李錦匕首和肘部的位置,眼眸微眯:“先生轉過身去。”
金舒愣了一下,而後轉身背對李錦。
她看着床上的被害人,那一瞬,仿佛與兩個時辰前,佝偻着身子站在這裏的被害人,重疊在一起。
雲飛的目光中,房梁上,衣櫃上,桌上,甚至茶杯上,銅鏡中的血點,如時空倒轉,自空中劃出綿長的線,彙聚在金舒的後背。
随着李錦緩慢地推進着匕首,那一刻迸發出的力量,好似打穿了兩個平行時空的交集。
他仿佛看到被害人,被突然而至的一擊猛刺,刺中背心,踉跄不穩,驚恐地轉身。
仿佛看到被害人望着兇手猙獰的面孔,想要阻攔卻無助又無力的模樣。
仿佛看到那個兇手喪失理智,刀刀緻命地戳在她的心口上。
“最後,被害人踉跄倒在床上,再也沒能起來。”
雲飛眼前,金舒雙手撐在床邊,身後是被害人的遺體,胸口上抵着李錦的扇柄。
而眼前這個“窮兇極惡的歹徒”,正一眉高一眉低,面帶欣賞地瞧着她手足無措的模樣。
他與她的面頰,不過隻有一紮的距離而已。
金舒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她目光不住地往雲飛的方向瞟過去,見他依然沉浸在重建現場的深度思考中,忍不住呲牙咧嘴地喚了一聲:“雲、雲大人,然後呢?!”
雲飛一怔,猛然回身,就瞧見了這匪夷所思的一幕,倒抽一口涼氣。
“沒了!沒然後了!”他喉結上下一滾,瞧着李錦,忙說,“可以了,可以了門主。”
聽到這話,李錦身子未動,手中的扇柄未松,緩緩轉頭瞧着雲飛,勾唇淺笑:“重建現場這種精細活,雲大人還是專心些好。”
而後,他回過頭,瞧着自己身下已經快堅持不住的金舒,笑意更深:“你也一樣。”
說完,才收了扇子,退後了一步。
他的話把金舒都給說懵了,趕忙擺手:“是門主您入戲太深,太吓人了。”
李錦挑眉,擡手,那扇子啪一聲敲了一下金舒的頭頂:“頂嘴。”
不等金舒反駁,他轉身看着雲飛,岔開了話題:“重建之後,你有沒有覺得哪裏不太對?”
說到這裏,雲飛點了點頭:“先前覺得是圖财,現在覺得,金先生說的仇殺,應該更有道理些。”
“這些被翻亂的可能隻是仇殺之後順手圖财,亦或者隻是單純地想給我們造成圖财的假象罷了。”
這點,李錦也贊同。
他方才試着想象兇手動作的時候就發覺了,這個兇手的每一刀都是傾盡全力的,每一刀都是沖着取她性命而去的。
但如此,便讓李錦更加疑惑了。
一個年過花甲,頭發都白完了的老人,是怎麽跟人,結下如此深刻的仇恨?
此刻,雲飛打斷了李錦的思緒,拱手行了個禮,說道:“屬下還在屋内發現了兩枚不同的腳印,其中一個很特别。”
他指了指屋子最裏側,靠近院牆的一扇窗:“在窗外。”
屋後的窗戶旁,撥開雜草,半枚清晰的血腳印,呈現在雜草遮蓋下的大石頭上。
要說這枚腳印有什麽不同尋常的地方,便是鞋子的腳掌處,有一個清晰可見的大洞。
“屬下已經看過兩個老人全部的鞋,沒有如這半枚一般腳掌帶洞的。”他說,“基本可以确定,這半枚腳掌帶洞的鞋印,應該是兇手留下的。”
他擡頭,看着窗戶後面,兩米多高的白牆:“所以兇手殺人之後,很可能是從這個窗戶翻出來,然後攀爬上院牆,從這裏走的。”
李錦聞言,兩手将身上的外衫脫下,直接塞進了金舒的懷裏。
眨眼之間,便和雲飛兩個人蹬了一腳窗邊,踩上了院牆。
一尺寬的院牆上,除了寥寥幾根雜草,還有幾枚帶血的雜亂腳印之外,還有一條清晰的、新鮮的翻土痕迹,像是拖拽着什麽東西從這裏擦過的樣子。
李錦的直覺告訴他,這便是兇手逃離的關鍵線索。
雲飛蹲下,以手爲尺,丈量了一下這條痕迹,竟有一掌粗。
“怪了。”他起身,瞧着李錦,“什麽東西這麽粗?”
尋常梯子,豎着從上面拖過去,怎麽也不至于一掌粗,大多數都在三指左右。
若不是豎着過去的,那這一掌粗的痕迹又太細了,怎麽也應該有小臂寬才對。
“不僅僅是寬度不對。”李錦說,“馮朝已經問完了,沒有見到可疑的人路過。”
“這院牆兩米高,若是梯子起碼也要兩米才能站在這上面将它拉出來。”他深吸一口氣,“沒有見到扛着梯子的人。”
他睨着雲飛的面頰,陷入沉思。
一個扛着兩米長的梯子,殺人之後渾身是血的家夥,是怎麽神不知鬼不覺的,消失在京城的坊子裏的?
坊與坊之間,都有官兵把手,這種人不可能不引起官兵注意。
但卻至今爲止,一條線索都沒有留下來。
他深吸一口氣,望着院牆外的小路,望着廣闊的大魏京城,在心中畫上一個大大的問号。
難不成這個兇手,還能憑空消失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