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這件案子上來說,死亡時間超過兩個月,她這天才的屍語者都已經從屍體上,看不出什麽決定性的線索了,雲飛更不是神仙,難不成還能從這鐵片上,剝離出殘存的痕迹來?
這點,雲飛也一樣不太理解。
他站在金舒身前,睨着她身後仵作房裏的黑屍體,捂住口鼻,一頭霧水。
“雲大人,您研究過指紋麽?”金舒一邊說,一邊攤平手掌,“也就是,我們每個人手指指肚上的這些紋路。”
當下,李錦很難定義,眼前的天才是打開了新世界的大門,還是直接将他們幾個帶溝裏去了。
雲飛掰着自己的手看了半天,又瞧了瞧李錦和周正兩個人手掌,十分迷茫。
但金舒不以爲意,繼續講:“每個人的指紋都是獨一無二的,因爲獨一無二,所以各自有自己的特點。”
“指紋除了會在光滑的表面留下痕迹,還會在木頭,紙張,以及皮革等處留下。”她豎起手指,“也就是說,一個人如果做下一樁命案,那麽他的指紋,就會附着在兇器上。”
“這樣,當他狡辯不承認自己殺人的罪行時,可以利用這獨一無二的指紋,證明他就是兇手,這也是證據的一種。”
金舒覺得她已經說得很明白了,可一回頭,對上了三個表情詫異,一臉懵的男人。
“指紋?”李錦皺着眉頭。
“指紋。”雲飛輕輕撫了撫自己的下颚。
“沒聽說過。”周正搖了搖頭。
“你怎麽知道是獨一無二的?”半晌,李錦擡眉問道。
這話,倒是讓金舒一時語塞。
怎麽解釋這個問題?她抿了抿嘴,一本正經地胡扯:“見過的屍體比較多,還沒見到過一模一樣的指紋。”
李錦将信将疑,眉頭一高一低。
倒是雲飛似懂非懂的看着自己的手指,又扯着周正的瞧了半天,仿佛找到了點感覺,點頭道:“這是一個全新的方向,值得研究。”
見他來了興趣,金舒笑起,将手裏的鐵牌子遞給雲飛:“雲大人,這上面有一枚清晰的指紋,雖然不知是兇手還是被害人留下來的,但應該能給你的研究添一把力。”
“之後抓到了兇手,說不定是個意外驚喜。”
眼前,三個人都怔愣了些許,雲飛遲疑了片刻,見李錦沒什麽意見,才伸手将牌子接過,道了一聲多謝。
他走後,李錦眼角的餘光睨着金舒的側顔,望着她垂眸仔細研究屍體的樣子,心裏像是貓抓一樣煩躁。
不同尋常,十分不同尋常。
向來是不願意在人前出風頭的金舒,竟然主動提出了這麽颠覆的思路。
李錦猶豫了許久,還是開了口:“是晌午有人跟你說了什麽麽?”
他蹙眉,試探性地問。
會不會是李茜多管閑事,說了些什麽不該說的事情。
卻見金舒擡起頭,有些不解地看過去:“沒有啊?”
“那你怎麽會想着找雲飛?”他垂眸,“這些想法,你直接同我講也一樣。”
眼前,這王爺擰巴的模樣讓金舒一頭問号,她不明所以地答:“雲大人是痕迹鑒定的專家,直接和他講也沒什麽的吧。”
話雖如此,但李錦心裏仍是不舒服。
“下次同我講。”他說,話音中帶着些嗔怒的味道,“你往日都是站在我身後,爲何今日突然上前了一步?”
金舒一愣。
對啊,往昔她總是習慣性地站在他的身後,習慣性地不參與其他的事情。
但今天……
金舒笑起,那笑容在夕陽之下,格外的璀璨:“大概是因爲,想要竭盡全力的幫你,就像你,竭盡全力的保護我們一樣。”
……
兩人之間沉默的十幾秒,對李錦而言,仿佛過了大半個時辰一樣難熬。
許久,他深吸一口氣,别開面頰,冷冷哼了一聲:“算你還有良心。”
說完,以手遮面,氣呼呼的出了屋子。
站在門口的周正,瞧着他面頰通紅,擡手捂嘴,心一下就懸到了嗓子眼:“王爺,您這是……”
就見李錦一記眼神殺,瞪了他一眼,顧左右而言他:“太臭了,受不了。”
說完,甩袖往門主院的方向快步疾行。
周正愣在那,側過身,瞧了一眼金舒,卻見她似乎根本沒有察覺到什麽異常,全神貫注,目光都在面前的屍體上。
這金先生真不得了,王爺都給熏成那副模樣了,她卻還能面不改色,着實厲害。
心中的敬佩之情,更是深重了幾分。
夕陽西下,日升月落,金舒這一研究,就研究到了深沉的夏夜裏。
一盞小燈,一把尖刀,從胃腸道溶物,到外傷創口清理,她仔仔細細地查了一個遍。
死亡的時間實在是太久了,得到的線索實在是太少了。
在沒有DNA技術的當下,金舒實在是無能無力,僅僅隻能根據現狀,做一個模糊的推斷而已。
她不甘心,卻又沒法子,直起身,歎一口氣,收好刀具,蓋上麻布的那一瞬,目光注視着被害人的長發,怔愣了一下。
古人染發雖然少見,但在她的印象中,還是有過記載的。比如《漢書·王莽傳》,就有“欲外視自安,乃染其須發”的段落。
但大魏的價值體系,終究還是有些不一樣的,并非人人都會染發,也并非人人都有那個銀子染發。
有沒有可能,這是一個特殊的群體?
帶着這樣的疑問,她在嚴诏的仵作房正堂裏,從博古架上查詢了很久,終于找到了些許有關染發的記載。
西方一族,女性着衣與中原有大不同,常穿紗衣,内衫短而襦裙長,偶見露臍,不論老少,皆喜用蓮子草染發,善音律。
稱之爲跋族。
此番記載,倒是與被害人的外貌不謀而合。
她笑起,合上了書,趕忙邁出了仵作房的門。
第二日,天光大亮,李錦剛剛打開眼前的公文,就見沈文樂呵呵地走進來,将信封放在了他的面前。
沈文豎起大拇指,忍不住贊歎:“金先生真乃是神人!”
李錦一滞。
“哎呀!要是沒她,哪裏能這麽快就摸出這被害人的信息啊!”沈文自顧自從一旁的青瓷壺中,倒出一盞茶水,“我們三四十個人,昨天都絕望了,全京城的藝女竟然有千餘人,要是一個一個地排除,那個量可想而知。”
他說完,笑嘻嘻地湊上前:“多虧了金先生,半夜找到監察院來,專門知會了一聲,說被害人是跋族人。”
他指尖落在信封上,敲了兩下,嘿嘿一笑:“這一下,馬上就找到了。”
沈文面前,李錦面無表情地抽出那張紙,目光在信紙上掃了一眼,悠悠開口:“……她半夜去敲你監察院的門?”
李錦冷冷擡眉,睨着沈文的面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