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舒睡的靠裏側,木盒子的位置就更裏面了。
李錦試了半天,發現自己唯有半跪在床沿上,才能夠到牽着盒子的線。
隻是……眼前這一頭散發,側身睡在床上的女人。
發絲裏淡淡的香味,慵懶的睡袍,纖長的睫毛,以及月色之下,朦胧模糊的曲線。
這盜取木盒子的目标任務,一下子難度擡升了好幾個檔次。
越是逼近目标,越是離金舒的面頰近,越是呼吸亂序,心跳得一塌糊塗。
他屏氣凝神,費了九牛二虎之力,終于摸到了那隻木盒子。
打開的一瞬,愣了一下。
石頭?!
他腦袋一瞬間清醒了一半。
就在他怔愣的時候,身下的金舒一腳踢開了被子,之後一個翻身,将來不及跳出來的李錦,半個身子,隔着被子,壓在了她的腿下。
這下,李錦的姿勢就不那麽舒服了。
一直胳膊撐着地,半個身子懸在空中。
若是貿然抽身,眼前金舒的腿就會落在半空,她必然會醒。
可若是不抽身……
李錦凝視着她毫無防備的面頰,深吸一口氣。
他閉上眼,腦袋轉到一旁,将至今爲止想吐槽她的全部場景,在腦海裏過了一個遍。
果然,還是當下這個場面最值得他吐槽。
既然知道要保護那玉佩,爲什麽就還能睡成這個模樣啊!
防範措施做的一套又一套,怎麽偏偏是個睡神,那些防範措施在此時此刻真是顯得可笑至極。
他一邊撐在地上,一邊連連搖頭。也就是那一瞬,李錦借着月光,瞧見了金舒床下奇怪的長方形線條。
暗格?
他小心翼翼的抽出另一隻手,将暗格輕輕打開。
裏面是一本精裝的書。
看着平平無奇的書名,李錦随手翻了兩頁。就在疑惑不解的當下,翻到了這書裏的秘密。
這本書,内部是中空的。
李錦瞧着,躺在挖空了的中央,那價值連城的雙玉中的另一塊。
看着它在月色之下,閃出一抹柔和的光,心裏有一塊被塵封壓抑了很久的情感,漸漸瓦解。
他終于找到他了。
李牧的孩子,唯一的遺腹子,李氏王朝,大魏的世子,他的侄子。
那一瞬,心頭壓抑了六年的沉重責任,化成一抹淺淺的笑意,在月光下,在這間房中,讓他又有了些未來的方向。
将那塊佩玉用帕子包起,揣進自己的懷中,李錦拿出另外一塊一模一樣的仿制品,放進了書的中央。
這兩塊玉佩最大的區别,便是正品能夠和六年前被查抄的,太子李牧的那一塊合二爲一,而仿品,看似一模一樣,實則整體小了一點點,肉眼無法分辨,但兩塊佩玉相見之時,對不上。
将書合起,原封不動地放回暗格裏,李錦撐在地上,轉過頭看着睡得一無所知的金舒,喉嚨裏冒出一股白煙。
這在書裏挖洞的招數,真是活久見。
這個女人,總是能給他新驚喜。
他睨着她的面頰,擡手,想要撩起她的碎發,卻在将要觸碰到她面頰的一瞬,愣住了。
喉結上下一滾,咽了一口口水,手停在那裏,許久,才收了回來。
轉過頭,看着窗外的月亮,他決定堅決不再轉過頭看她,哪怕一眼。
第二天,回來複命的白羽,瞧見的就是一個睡眠不足,帶着黑眼圈,壓着起床氣,一直活動着自己酸脹右手的李錦。
他遲疑了片刻,硬着頭皮開了口。
“陳安離開京城之後,從京城一路往西南的方向走,途經華山,在竹林道,懸崖邊,說是馬驚了,連人帶車翻了下去。”
李錦坐在書案後面,揉着自己的太陽穴,一言不發地聽着影子白羽的話。
“太子也确實派人跟着陳文的,我們的人擔心暴露,就沒敢跟得太緊。”他頓了頓,“原本鷹犬大人的計劃是準備暗中護送,對方不動我們就不動,結果……”
他頓了頓:“結果還沒等對方動手,陳文的馬車就自己沖出山崖去了。”
李錦擡頭,滿臉質疑地看着他:“自己沖出去?”
“嗯,自己沖出去的,這個消息我去反複确認了很多遍。據說當時,對方的人也懵了,站在山崖口子往下看了很久,也不知道是什麽情況。”
白羽說:“那山崖少說百米深,我試了幾次,下不去,尋常人落下去必死無疑。”
他從懷中拿出一份華山的地勢圖,在李錦面前展開,指了指上面畫着的符号。
“墜崖是在這個地方,我帶着人分别從這四個方向往墜崖的位置去,都走不到跟前。”他說,“一個是山勢太陡,另一個是怕打草驚蛇。”
“後來,我就等在外頭,看着太子的人在山澗找了一整晚,也一樣一無所獲。”說到這裏,白羽歎了口氣,“陳安應該是個大魚,太子的貼身侍衛連水,都親自去了的。”
若說李錦的左膀右臂是周正,那太子的左膀右臂,便是連水。
李錦沉默着看着面前的圖,指尖一下一下敲在桌上。
陳安的死,對想要拉攏國子監司業陳惜的李錦而言,是個十分不利的壞消息。
太子太傅蘇宇,打從李牧還在的時候,就對二皇子李景贊譽有加。
這種贊譽,不僅僅流于表面,而是以他黨羽的形式,站在李景的身旁。
俗話說得好,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李錦想要把金榮送到國子監去,便是想要在太子的眼皮子下面,開出一片燈下黑的盲點。
爲此,他需要安插進一個自己人。
“你們繼續盯着。”許久,李錦說,“連水不是一般人,切莫輕舉妄動。”
而後起身,從書案後轉出來,背手而立,深吸了一口氣:“周正,叫上金舒,我們去錦華樓。”
但,李錦在錦華樓外吃了閉門羹。
店小二拿着封信,恭敬地遞給了他:“我們家掌櫃地吩咐了,若是您來了,就将這封信交給您。”
小二睨了一眼樓上,沖着李錦輕輕搖了搖頭。
李錦垂眸,拿了信,笑言:“竟來得如此不湊巧,還想與公子一同下棋。”他看着手裏的信封,眼眸微眯,“既然如此,改日吧。”
說完,轉身離開。
馬車裏,一封信的背後,粘着另外一封信。
上面的是:爲先太子運送铠甲的林忠義,回到了京城。
下面的是:陳安寫給陳惜的一封家書。
坐在馬車裏,李錦用手指輕輕蘸了一下那家書信封上的墨迹,竟然尚未完全幹透。
新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