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卻因爲李錦這一句“好好聊聊”,讓金舒提心吊膽,心中不踏實。
李錦就像是故意的一樣,回到六扇門後,竟也不再提這聊聊的事情了。
他看着金舒整理好的案件紀要,将它放進了自己身後的博古架裏。
擡眉,睨了她一眼:“随我來。”
金舒怔愣片刻,跟上了他的腳步。
院子裏,衆人的目光之中,嚴诏背手而立,嚴肅的氣息恍若一道氣浪,灼灼逼人。
六扇門暗影,七個帶着相同圖案的玉佩的人,在金舒的眼前站成了一排。
嚴诏一臉嚴肅地,從李錦的手裏接過一個扁平的盒子,看着恭敬立在面前的金舒,将盒子,與仵作房的一大串鑰匙,一并交到了金舒的手裏。
在金燦的陽光之下,她看着扁平盒子裏全新的,精緻的,刻着“屍語者”幾個字的一套工具,在衆人的掌聲中,正式成爲六扇門仵作房的“金先生”。
嚴诏睨着她帶笑的面頰,卻湊在她耳旁,當頭潑了一盆冷水:“别笑,你笑起來的時候,女兒身的痕迹就很重了。”
一句話,金舒仿佛被人噎了一嘴,當即白了臉,什麽開心,什麽歡樂,頃刻間蕩然無存。
她抿着嘴,帶着驚恐的神色,擡眼瞧着嚴诏,這個一向是冷着面頰,嚴肅得仿佛凍結了空氣的老者,臉上寫滿了“别以爲你能忽悠住我”的友善字樣,微微仰頭,勾唇淺笑。
看着他的笑容,金舒都要哭出來了。
反轉來的太快,簡直猝不及防,她本以爲是開開心心的入職招待,沒想到轉眼就變成了修羅場。
之後又發生了什麽,她是怎麽寒暄着同這群人打招呼的,金舒都已經記不清了,就記得自己扯了個借口,慌忙溜回了仵作房裏。
小河流水,池塘碧波蕩漾,嚴诏站在池塘邊,悠閑地喂魚,瞧見她走進來,也不回頭,清清淡淡地說了幾個字:“回來了?”
金舒抿了抿嘴:“嗯,回來了。”
而後,五米的距離之間,再聽不到半個字眼。
嚴诏不急,一點一點地喂魚,等着金舒先開口。
他這個樣子,讓金舒心中格外忐忑,踟蹰了又踟蹰,思量了又思量。
這種事情該怎麽問?她翻遍了腦海裏的各種戲本,也沒找出來個範文的。
幹脆,直接問算了!
在嚴诏手裏最後一點魚料都投下去之後,金舒皺着眉頭,磕磕巴巴地開了口:“大人……那個,還、還、還有誰……”
嚴诏睨了她一眼。
這金先生,面對死人的時候口齒清晰,幹脆利索,怎麽當着他這個活人的面,就突然秃噜起來了?
他笑起,睨着她的臉:“沒了。”
金舒一愣。
她看着嚴诏拍了拍雙手,把魚料的殘渣擦掉,一語雙關般的感慨:“沒了啊。”
嚴诏穩如磐石,不慌不急。
金舒七上八下,心中咆哮。
都這個時候了,居然還有閑工夫雙關!
見她欲言又止,嚴诏恢複了往昔那張冷面孔,輕笑一聲:“别擔心了,沒有人。”
“你得感謝你自己足夠優秀,才保住了你的腦袋。”說完,他轉身往裏走,“跟我來。”
聽到這句話,金舒深吸一口氣。
她可從沒有如現在這樣感謝上蒼,讓她喝了一碗兌水的孟婆湯。
這要不是因爲自己那法醫學學的好,恐怕今天就交代在這裏了。
古人誠不欺我,學好數理化,吃遍這天下。
可就算如此,被嚴诏看穿身份的金舒,依舊是霜打了茄子,呲牙咧嘴的跟在他身後,邁進了正堂的門。
誰知,這個不苟言笑的大仵作,将桌上一提包好的點心,伸手遞給金舒:“禦膳房的點心,拿去!”
依舊是那張嚴肅的面孔,依舊是那冷飕飕的模樣。
金舒愣了許久,才明白這點心的用意,她咧嘴一笑,擡手接過:“謝謝師父。”
卻見嚴诏挑着眉頭,嫌棄地咂嘴:“不都說了,别這麽笑,當心身份暴露。”
說完,又加了一句:“放心地吃,你弟弟的那一袋在這裏,别老想着給他留,小孩子甜食吃多了壞牙。”
眼前的金舒,嘴裏一邊嘟囔知道了,臉上卻依舊是笑成了花。
站在仵作房的院子裏,吃着手裏禦膳房的點心,她看着碧藍如洗的天空。
金舒決定将這些日子裏的所見所得,寫一封信,帶着她的感激與思念,寄給曾經給了她無數幫助的定州知府劉承安。
決定歸決定,她屁股還沒坐下,就被周正喊走了。
門主院裏,李錦看着桌上大宣紙上,十二個不同的圖案,凝重成了一尊石像。
鳥的圖案下,寫着刑部尚書許爲友的字樣,可除了許爲友,那還剩下十一個不明身份的存在。
李錦目光盯着眼前的圖,犀利得如一把刀。
看着李錦一個人較勁,金舒站在那,半晌,擡手輕咳一聲:“屬下有些見解。”
李錦聞言,頭也不擡:“講。”
“方青一案,他夜晚送出的信去了哪裏,以及梵音一案,水銀的來源至今不明。再加字條上所言的有人在指引,我覺得方青和梵音的案子,有并案偵查的可能性。”
方青案門口的“序”字,梵音案盒子裏的“十”。
以及穿在這些案子中,若隐若現的印花圖案,都在提示着她和李錦,這可能是一場有組織,有預謀的連環案。
他們查到的隻是表象,他們尚未深入裏象。
李錦點了下頭,沒有說話。
金舒說的這些,他已經隐隐有了自己的推測。
這張網上的人,雖然被他抓到線索的還不多,但都無一例外的指向了一個方向:六年前的案子,以及現在的太子。
李錦深吸一口氣,左手捏着那張圖紙,往右一推。
那紙仿佛有靈性一樣,卷成了筒,滾下桌子,落在一旁地上一大摞的圖卷裏。
他拍了拍掌心的灰:“我們走。”
他說:“夏小武的案子還沒完。”
聞言,金舒詫異地擡頭:“沒完?”
“案子是結了,但收尾的事情還得做。”
金舒詫異:“我去就好了,門主沒有必要親自前往。”
尋常收尾,不過就是向被案件波及到的其他人,簡單描述一下案子的模樣,消除擔憂,令生活回到正軌。
這些事,金舒也能做。
可李錦一臉笑意,從書案後轉了出來,手掌拍在她肩頭上三下:“我們是搭檔,你别想着擅自行動。”
他睨着金舒的面頰,嘴角揚起,笑得特别真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