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這些,還能看出别的什麽?”李錦起身,自上而下地瞧着她。
金舒低下頭,再一次專注地将這具白骨看了一個遍,半晌,搖了搖頭:“時間太久了,白骨化之後很多特征都消失了,就算詳細勘驗,得出的信息也很有限。”
“……嗯。”李錦點了下頭,再次蹲下将手遞給金舒,“上來吧,我們還得再去會一會那個劉阿婆。”
“劉阿婆?”金舒詫異地看着她,“不會真的是她吧?”
李錦被她的結論驚了一下,擡眉,看着剛從墳冢裏爬出來的金舒,臉上比她還驚奇:“怎麽可能?”
說完,嫌棄地甩開扇子,走在前頭。
而跟在後面的金舒,真切地瞧見了他雙肩直顫,仿佛在笑的背影。
不就是指錯了兇手,至于被嘲笑一番麽。她跟在後頭,心頭堵得慌,用眼神将李錦的後背戳成了一個篩子。
什麽都不告訴她,還指望她能一語中的指出兇手是誰,這個領導委實太苛刻。
她一邊跟在他身後,一邊擡手比着切水果的模樣,左一下右一下的,仿佛要将眼前的李錦切成幾半。
但她沒想到,李錦似笑非笑,恰好回頭,将她怪異的,好似砍瓜切菜的模樣,完完整整看在了眼裏。
樹林裏,豔陽下,鳥鳴陣陣,風吹新葉沙沙作響。
兩人間,賊尴尬,四目相對,僅剩周正艱難憋笑。
她都想就地挖個坑,把自己埋進去了。
李錦上下打量着她定身在原地,一動不動的樣子,眉頭一高一低,唰的一下合上扇子,走上前,在金舒驚詫的目光裏,擡手一把攬住了她的肩頭。
像是好兄弟一般,勾肩搭背地講:“李錦不才,但好歹也是戰場呆了十多年的人,背後有點風吹草動,都不太能混過我的眼。”
他笑意盈盈,一下一下拍着金舒的肩頭:“這我就要說金先生你的不對了,進了六扇門,大家就都是出生入死的兄弟,兄弟之間,有什麽不滿,勞煩先生直說,我爲人心胸寬廣,不會要命的。”
他臉上笑得光芒萬丈,看起來無比誠摯,但怎麽都不像是心胸寬廣的模樣。
金舒沒轍了,生硬地撇了一眼周正,目光裏寫滿求救二字。
意思确實精準地傳達了,周正也正确地理解了,就是反應太迷惑。
他竟然一聲輕咳,當着金舒的面,直接轉過身去,全當沒看見。
這主仆二人,金舒服了。
一個是,不問出個子醜寅卯就不放手的李錦,另一個是,将自求多福寫在背後的周正,她抿了抿嘴,花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帶着一臉笑意地說:“誤會,誤會。”
這兩個字,顯然不能打發了李錦。
她咬牙切齒,沐浴在李錦光芒萬丈的笑容裏,終于頂不住,實話實說:“主要是……王爺有線報,小人沒有,信息本就不對等,指認不出兇手還被王爺嘲笑……”
她這麽快就說出來,倒有些出乎李錦的意料。
眼前這,向來不怎麽主動表達自己想法的金舒,果然還是要逼一把,才肯老老實實地表達一下真實的想法。
李錦笑着松開落在她肩頭的手,自胸口拿出兩封已經開口的信件。
與尋常的信封不同,他手裏的信封通體純黑,繪着鎏金的圖案,在右下角落款的位置,寫着小小的“全知”二字。
“其實,找不出和那女子有關系的人,并不是小林縣令的錯。有些消息,明面上本就是查不到的。”他将手裏的信抽出來,稍稍甩一下,呈現在金舒的面前。
陽光下,金舒看清了,那信紙上滿滿都是符号,就尋不出一個認識的字來。
但李錦沒有解釋,自顧自地往下說:“受害人連姑娘的人際關系極其單一,隻和那劉阿婆有來往。所以,我就讓人也查了一下劉阿婆的人際往來。”
他輕笑:“這個劉阿婆,在小林村倒是安分守己,但在十五裏外的益陽城,可是個出名的老媽媽。她手裏有十幾個姑娘,被她安排着做見不得光的生意,而來她這裏的顧客,無一例外,都是益陽城有名的富商金主。”
李錦看着身後詫異的金舒:“她則手握着那些姑娘們的把柄,施以最小的恩惠,将她們牢牢控制在手裏。”
聽到這裏,金舒心頭泛起一陣惡寒。
她向來不以人性最大的惡,來揣度一個人的所作所爲,但如今見到的聽到的,都讓她無比震驚。
她屋裏的珍珠寶石,她桌上的唐花釉瓷,她手腕上的翡翠镯子,她的明前龍井,她的白玉簪子……
竟然是用這樣龌龊的手段,從這些姑娘的手裏,生生剝下來血肉換來的。
“而連姑娘被她捏在手裏的把柄,我懷疑就和她一年前丈夫的死亡有關。”李錦說,“也許,就是連姑娘自己,親手殺了自己的丈夫。”
聽到這,金舒詫異地擡眼,嘴巴一張一合,半晌沒能說出來一個字。
李錦看她震驚不已的模樣,半晌才開口:“左右還是逃不出一個人性的惡字。”
行了一刻鍾的時間,從墳冢走上小樹林,繞了沒幾步路,便站在了劉阿婆家的門前。
小林縣令修好了墳冢後,上了三炷香,擺好貢品,才匆匆追了上來。
依舊是那間土坯的院子,木頭栅欄歪歪斜斜,大門腐朽斑駁,彰顯着歲月的痕迹。
再一次見到李錦的時候,劉阿婆明顯沒有上次淡定,尤其是看到小林縣令對他極爲恭敬的時候,心裏更是忐忑不安。
她依舊谄媚着開門,想要在态度上打一個馬虎眼,指望着能拉攏一下眼前的官爺。
“哎呀,這位官爺,您又來啦!”打開門,抿了抿嘴,嘗試着湊到李錦的身旁,“那個,官爺,上次說的那個畫,您看您有沒有意向,我給您包起來吧?”
李錦一聲輕笑,眯着眼看着她:“把她按住。”
說完,便大步向前,走進了屋裏。
今天,李錦便要在這裏,将劉阿婆家裏這些價值不菲的東西,從哪裏來,爲什麽會在這裏,以及她到底在暗中做些什麽,與連姑娘的死有什麽關系,問個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縱然掘地三尺,也要挖出一個真相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