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李錦望了屋外一眼:“我要再去一趟現場,看能不能找到兇器。”
“我也去。”金舒說,“有些東西晚上看不清,白日裏興許會有其他的發現。”
昨日夜裏,月光之下,那樣慘烈的場景,看起來格外恐怖陰森。
如今白日再來,看着牆上地上的一切,仿佛身臨其境,感受着被害人強烈的求生欲望,讓人心生憐憫。
飛濺的血痕,噴射狀的血點,密布在屋内斑駁的牆壁上,地面上滿是淩亂的腳印,擦痕,劃痕,随處可見。
李錦走到裏屋,從攤開的被褥下,找到幾張歪歪扭扭的文字。上面寫着短短幾行話語,卻透着輕生厭世的意味。
“爲什麽是我,爲什麽我隻能默默忍耐?我不要來生,我要化作厲鬼,讨一個公道!”
公道?
他将紙拿在手裏,疑惑地轉身,就那麽一瞬,眼角的餘光,瞟見了門框邊上一根突兀的長柄。
李錦走上前,蹲下來,看着它的樣子,眼眸微睨。
找到了。
随着這一根木柄被發現,幾個人在屋子的角落,臉盆架子下,最裏面的位置,很快就發現了沾染着血迹,粘着受害人發絲的方形錘頭。
兩樣物品組合在一起,恰如金舒所言,是個長方形的鐵錘。
李錦将這錘子拿在手裏看了一遍又一遍,半晌才開口:“金舒,你來同我演一出戲。”
冷不丁被喚了一聲全名,金舒怔愣了片刻才反應過來:“啊?演戲?”
“你站着别動就好。”李錦沒有過多的解釋,将手裏的錘子遞給了周正。
他繞到金舒身後,掄圓了手臂,仿佛将那鐵錘拿在手上,高高舉起,擺出一副準備全力攻擊的态勢。
眼前這一幕,觸動了雲飛的神經,他往後退了幾步,從不同的角度觀察,思量了片刻說:“金先生,你半蹲一下。”
金舒一臉迷茫,但還是如他所言,稍稍蹲下些許。
她身後,李錦的高舉的手臂緩緩向下,在仿佛要觸碰到金舒後腦的時候,再猛然擡起。
手臂在空中,劃出幾乎完美的一道弧度。
這看似不明所以的動作,在雲飛的眼裏,卻是一幅連貫的現場還原圖。
在那一道弧線上,那些飛濺的血點,沿着每一個切線,落在牆壁上的條條痕迹,仿佛光影重現,在雲飛的雙眼裏,完美的與牆壁的痕迹重合在一起。
這個舞台上,所有人的動作都被放慢,那粒粒血迹,仿佛控制着時間的前進與倒退。
仿佛從牆壁上再次回到空中,回到那把帶血的錘子上。
用時光倒流,演繹着曾經發生的一切。
他端詳着,指尖婆娑下颚:“被害人處于這個位置時,已經是無法支撐的狀态了。”
他邊說,邊擡手示意眼前的兩人:“兩位,往門口退一些,再重複一下這個動作。”
他站在屋裏,好似将時間的絲線捏在手裏,将現在與昨夜,這兩個永不相交的時間節點串聯,在腦海中控制着時間的前進與倒退,跟随着李錦和金舒的演繹,将整個現場在自己的腦海中重現。
他仿佛看到被害人痛苦地掙紮,仿佛看到兇手窮兇極惡,不死不休的黑暗嘴臉。
仿佛看着她拼命地嘗試奪下那把錘子,仿佛看到她失敗之後,眼眸裏騰起的絕望。
仿佛看到她,最後癱倒在那裏,眼眸裏漸漸失去最後的光亮。
牆上飛濺的血痕,片片血手印,地上紛亂的腳印,此時此刻,在雲飛的腦海中,組合成了一幅連貫的畫面。
許久,他歎一口氣。
“被害人和兇手的搏鬥,實際上是從屋内開始的。”他站在門口,“看這裏的腳印,在這裏,兇手一個大跨步之後,才開始發起進攻。”
他沿着腳印的方向,稍稍墊步,而後假裝拿起兇器,做向前掄錘的模樣:“所以,大門一側的牆壁上,相對其他牆面,飛濺血迹較少。”
雲飛将自己腦海中構建的那些畫面,以地面痕迹爲線索,連貫地演繹出來。
“被害人被擊打之後,有一個搶奪兇器的搏鬥過程。”他往前走了兩步,指着地上一塊半弧形模樣的擦痕,“大約在此處,搏鬥進入白熱化。”
他站在那,比照着牆上飛濺的血點位置,掄着手臂:“兇手從這個方向,擊打三下,之後在争奪中,換了位置,又在這個方向,擊打五下。”
他上前兩步:“到這裏,女受害人已經不敵,放棄了與兇手繼續對抗的想法,用最後的體力,嘗試逃離。”
他又往前,站在了最初李錦和金舒的位置上:“到這裏,地面的血迹最多,血手印也都集中在此處,我方才讓金先生蹲下的原因,就是因爲到這裏的時候,根據飛濺血迹的位置,倒推一個切線,能夠判斷出擊打的高度,此刻受害人應該處于較低的位置了,兇手的擊打近乎直上直下。”
“最後,受害人徹底失去反抗能力,倒在血泊中。”
聽完這些話,金舒愣愣地看着雲飛,半晌,拱手彎腰,行了個大禮:“雲大人好厲害,讓金舒開眼了。”
雲飛看着她鄭重的模樣,回禮道:“金先生過譽了。”
雖然不知道眼前這個男人,到底用的是什麽法子,但是這根據現場痕迹,還原整個案情的效果,真的頗有痕迹鑒定專家的風采。
在這種高人面前,她不由擔心起自己的女子身份,金舒颔首緻意,稍稍往後挪了半步。
“綜合現場還原與屍檢結果,我心中已經有數了。”李錦微微眯眼,臉上蕩起一抹笑意。
既然兇器已經解開,現場發生了什麽也已經搞清楚,那麽這個案子的性質,呼之欲出。
屋内金銀未少,被害人也沒有遭到侵犯的迹象,除了圖财圖色之外,便隻剩下報複殺人,激情殺人這兩個方向,比較符合現場的情況了。
李錦站在屋外的院子,雙手抱胸,扇子一下一下敲着自己的肩頭,陷入沉思,就連小林縣令站在一旁喚了他三聲,才被他注意到。
“王爺,這死者的身份查清了。”小林縣令帶着黑眼圈,将手裏的紙張呈了上去,“此女來我小林縣不久,是個寡婦,去年喪夫,尚未再嫁,家中就她一個人。平日裏除了和相鄰較近的劉阿婆有些來往之外,幾乎足不出戶,不怎麽與人來往的。”
看着手裏的信頁,李錦的目光落在劉阿婆的字樣上:“此人現在何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