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得整整齊齊地碼放在一旁。
面對過于謹慎的掌櫃,李錦哭笑不得,卻也沒什麽好法子,隻能差遣周正回一趟林陽縣衙,把楊安弄來結賬。自己則和金舒在一旁的茶樓裏,等他回來。
街角的小茶館,露天開設,撐着一個棚子,擺了三張老木的桌椅。
一邊看得到刀具鋪子的大門,一邊也能将林陽漸漸鬧熱的晚市,盡收眼底。
金舒正對晚市坐着,托着下颚。
瞧她若有所思,李錦挑眉問道:“先生有看法?”
看法?
同一個院子,住着身強力壯,可以上樹砍柴的瞎子,和腿腳有傷,行動不便的跛子,死了腦子有問題,癡癡傻傻的瘸子。
“可能性太多了。”她歎一口氣,坐正了身子,伸手将桌子正中的茶盞拿起兩隻,擺在一起。
“兩個人都行動不便,但是死者也一樣行動不便,所以團夥作案……”她頓了頓,将茶盞分開,隔出三寸遠的距離,又言,“或者單獨行動,都有可能。”
面前,李錦勾唇淺笑,捏着袖口,拾了一隻來,斟了一杯茶:“先生驗屍時,我去了趟大牢。瞎子說,跛子雇兇把人殺了,跛子說,是瞎子失手,把人殺了。”
他擡眼,目光落在金舒的面頰上,拿起她面前剩下的那一隻茶盞,又斟了一杯遞給她:“剩下的,你都已經知道了。”
注視着面前的溫茶,金舒的指尖婆娑着邊沿,杯中倒影伴着微微的水波,蕩起微微的漣漪。
半晌,她眉頭一蹙:“這兩個疑犯,我得見一見。見一見才能知道,這行動不便,到底是有多不便。”
卻見眼前的李錦,搖了搖頭:“見與不見,都一樣。”
他端起茶盞,吹了一口浮沫:“楊安用了重刑,這兩人都面目全非。”
他說面目全非的時候,口氣極寒,壓着一股火,臉上卻依舊揚着一抹沒有溫度的笑意。
“啊?這怎麽行?楊大人這是準備屈打成招麽?”
話說完,金舒看着他不慌不忙地飲茶,什麽都沒有說,隻覺得後背發涼,倒抽一口涼氣。
看來讓她說中了,這林陽知縣,還真就打算這麽幹了。
“哪能這麽草菅人命!”她雙手抱胸,低着頭,别着腦袋,惡狠狠地吐出來兩個字,“昏官!”
這模樣,像極了受氣的小媳婦,惹得李錦吭哧一下笑出了聲。
見他還笑得出來,金舒更是不滿,眉頭緊皺,目光直勾勾盯着他的臉:“都這樣了,門主竟還能笑得出來?”
李錦挑眉,對眼前這金先生,心中高看一眼。
“先生真是不同尋常。”他笑道,“現今如先生這般,懷抱着衆生平等,不分貴賤的能人志士,還是少數。”
金舒一怔,看着他笑盈盈的面頰,想起上一個青樓女子被害案,意識到自己是被他拿來調侃了,歪了下嘴說:“彼此彼此。”
說到這,她遲疑了片刻,打量了李錦一息的時間。
就見他不慌不忙地倒茶,目光望着一旁的街市,淺淺的笑意鋪了一臉,怎麽看也不像是心裏裝着謎團的模樣。
“門主你……是不是已經知道誰是兇手了?”
李錦的茶杯滞在空中,他擡眼,對上金舒探尋的目光,點了下頭:“隻是不知道動機。”
談話間,天色已晚,澄藍的夜空滿布星辰,茶樓點起了燈,挂在棚子旁的柱子上,在初春的夜風裏,微微搖擺,影影綽綽。
李錦沒有再說下去,瞧着街市上行人漸多,拿起放在桌上的扇子,起身喚她:“走,去找動機。”
刀具鋪子的掌櫃,方才說的那些話,結合已知的線索,李錦已經将案子的脈絡,理出來個八分。
但想要還原整個案子原本的模樣,還遠遠不夠。
看着晚市琳琅滿目的商品,李錦一邊走,一邊看,不多時,就瞧見了紮燈籠的小販。
他收了扇子,拿起小販剛剛紮好的一隻老虎提燈,上下左右看了個仔細。
“這位客官,帶個燈吧。”年輕的小販咧着嘴,露出兩顆虎牙,擡手比了一個“二”:“看家的手藝,隻賣三文,劃算得很。”
李錦遲疑了片刻,點了下頭,将這老虎提燈順勢交給了金舒。
他擡手,剛從袖兜裏摸出三文錢來,就見一旁的巷子裏跑出來兩個孩子,對着他又是作揖,又是下跪的。
“公子!行行好吧!”
“公子!賞口飯吃吧!”
賣燈的小販趕忙上前,一手一個将兩個男孩揪了起來,“又來了!這些個叫花子!”邊說,邊給李錦陪着笑臉,哈這腰,把這兩個孩子往一旁扯。
陣仗挺大,引得路人一陣側目。
李錦卻面無表情,從袖兜裏又拿出幾文銅錢,喚了一聲:“讓他們過來。”
兩個孩子聽到這話,就像是看到了光,眼眸裏滿是激動的模樣。用力地抖了一下肩頭,掙脫了小販的手掌,往李錦面前跑的過程裏,還不忘回頭給小販做個鬼臉。
一人五文錢。
孩子連連道謝,抓着錢,開心地跑了。
瞧着他們兩個的背影,李錦轉頭,看着小販,順勢說道:“這條街上,乞讨的都是這半大的孩子麽?”
“哪裏!”小販一臉嫌棄的聞了聞自己的手掌心,厭惡的拿出抹布,來回地擦手,“先前這街上有三個叫花子,弄了個丐幫,這些小崽子根本來不了這條街要錢,這是人家的地盤。”
“那三個叫花子呢?”李錦将錢一枚一枚地排在小販面前的桌上,一二三四五,總共五枚。
小販先是怔愣了一下,眨眼的功夫便喜笑顔開,一股腦收起來:“哎呀,客官是外地來的吧,還不知道林陽出了大事情啊。”
他神神秘秘,壓低了聲音說:“那三個叫花子,肯定是内讧了。”
“哦?”李錦手裏沒停,竟然又在桌上放了五枚錢币,“全當聽故事的賞錢了。”
瞧着出手這麽闊綽的老闆,小販笑得更開了,直接從攤子下頭,給李錦搬了一隻小闆凳。
“那這故事可就精彩了,恩怨情仇占全了!我跟您講啊!這丐幫老大,是個跛子,混在街那頭。可是老二呢,眼瞎,就隻能被老三牽着來。”
說到這,他嘿嘿一笑:“一個瞎子他又看不見,老三就動了歪心思,時不時就偷偷拿他走碗裏的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