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蘇家的二少爺,被人捆着擡進來,放在地上,裹得如一條蟲。可這嘴裏一點不慫,一直叫嚣着要出去找小麗。
“逆子!”蘇有爲大喝一聲,“靖王殿下面前!怎能如此放肆!”
他這一聲斥責,倒是讓這屋裏安靜了一息的時間。
躺在地上的蘇明像是意識到了什麽一般,一邊喊着“靖王殿下”,一邊往這邊挪。
“靖王殿下!請您一定要給小麗申冤啊!殿下!”
李錦看着他的模樣,眉頭微微皺了一下。
這蘇家的二少,活脫脫是個情種啊。
他不語,放下手裏的茶盞,目光犀利地看着一旁的蘇有爲,等着聽他解釋。
眼瞅是躲不過了,蘇有爲隻好扭扭捏捏地說:“家門不幸啊,我這二兒子,到了該娶妻的年歲,我給他說了那麽多家的姑娘他都不要,他,他偏偏要個……”
蘇有爲臉上的皺紋都擰在一起了,連着歎息了好幾下,才指着地上的蘇明說:“這逆子!非要娶一個青樓女子做正室!造孽啊!”
還沒等蘇有爲感歎完,地上的蘇明沖着他就叫嚷了起來:“所以!你就找人殺了她對不對!對不對!”
目光所及,金舒和李錦都瞧見了,這蘇有爲不自然地怔了一下。
像是思考了一下後,才一臉暴怒,跳着腳就要揍他:“好哇!你這逆子!不僅被那妖女蠱惑,如今還要将爲父指作殺人兇手不成!”
他沖過去,眼瞅一腳就要踢下去。
“蘇有爲。”李錦坐在那裏,笑眯眯地看着他,“你這麽着急幹什麽?”
蘇有爲臉色一白,懸空的腳怔了一下,幹脆直接跳過李錦的話,向着蘇明就踹了下去。
隻一眨眼的功夫,周正一把拉過地上的蘇明,始終握着的那把長刀,第一次出了刀鞘。
他的刀尖,冷冷指着面前被吓出魂的蘇有爲。
小小的客堂,終于安靜了下來。
李錦不慌不忙地端起茶盞,輕輕吹了一口浮沫,睨了一眼地上的蘇明:“爲何要說是你父親殺了她?”
蘇明被眼前這陣勢也吓住了,腦袋一下就冷靜下來了,沉寂了片刻,抿着嘴說:“……小人方才是氣話,并非有什麽實質證據……”
說完,他勾頭看了一眼被周正用刀尖指着眉心的蘇有爲。
“但是……”他思量了很久,最終還是決定,爲自己心愛的女人,最後一次伸張正義。
“但是,那日爹爹在書房的話,我正好路過,聽得清清楚楚,雖然爹爹沒有要殺掉小麗,但是……但是爹讓劉管家教訓小麗一把,還以我的名義将小麗約到了桃花谷。”
他說到這裏,蘇有爲踉跄兩步,臉上的神情格外痛苦。他血壓飙升,整個人天旋地轉,往後退了兩步,一屁股坐在一旁的椅子上。
事已至此,他知道瞞不住了,捶胸頓足,分外痛苦。
“你爹我,是真的隻是想教訓那青樓女一把的,誰知道劉管家找的是些什麽人,竟然會把人給弄死了啊!”
說完,他臉色青白,捂着胸口,泣不成聲。
之後趕來的劉承安,搜遍了整個蘇家,也沒找到那個劉管家的影子。
而後兵分三路,往他尋常出沒的地方搜了過去。
等找到人的時候,這劉管家,已經畏罪服毒自殺了。
至此,案子算是告一段落。
此刻,被松開手腳的蘇明,頹然地站在蘇家的院子裏,既覺得沒有臉去見被自己氣得卧床不起的父親蘇有爲,也不知道下一步應當怎麽辦。
“看不出來,蘇家少爺竟然是個用情如此深的男人。”李錦站在他身後一米的位置,瞧着院子裏天色向晚,泛起一片绯紅。
蘇明怔愣着,幹癟地笑了一下,恭敬轉過身,拱手行禮:“多謝靖王殿下……”
他彎着腰,目光注視着地面的青石闆,那句“多謝爲小麗伸張正義”怎麽也說不出口。
蘇家大哥去世得早,而今蘇有爲因爲這件事,一病不起,整個魚坊的明天,如一擔巨石,砸在了蘇明的肩頭上。
“蘇明知道父親是爲我好,也知道劉管家不過是奉命行事,可我氣不過。”他茫然地擡頭,看着面前目光笃定,氣質超然的靖王,“我那天想趕去桃花谷救她,管家卻帶了一群人,将我在父親的眼皮底下捆綁了手腳。”
說到這,蘇明再也說不下去了。
誰知,李錦站在台階上,看着院落中這個一臉頹然、充滿迷茫的少爺,垂眼,一針見血地說:“你到底還是自私的。”
他說完,微微仰起下颚,帶着一抹不屑,輕蔑地瞧着眼前這個不過二十歲的少年。
他所謂的爲愛發聲,不過就是想要爲洗脫自己的嫌疑,不惜将自己年事已高的父親推出來當做擋箭牌。
他所謂的兩情相悅,恩愛相攜,竟然在如此長的時間裏,還摻雜着與另一個女子相伴與共的身影。
說他是大義滅親?他不過是爲了自己未來的前途而已。
這樣的自私自利的人,李錦看不上,瞧不起,不屑與之爲伍。
回去的路上,金舒看着馬車裏與自己面對面坐着的李錦,看着他閉目養神的模樣,欲言又止。
“有什麽問題,問就是了。”李錦沒有睜眼,卻仿佛看到了一般,先開了口。
她怔愣一把,遲疑了片刻,小心地問:“……小人的印象中,世家出身的公子,往往視青樓女子如草芥。靖王殿下查案的時候,就沒有覺得不值麽?就不會覺得,區區一個青樓女子,不值得您爲她伸張正義,探究真相麽?”
這話問出去,金舒就後悔了。等級森嚴的封建社會裏,她這麽提問,顯然是僭越了。
就在她踟蹰着不知該如何挽回的時候,眼前的男人卻睜開了眼,注視着她的面頰,鄭重地說:“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身爲皇子,目之所及皆是臣民,哪有什麽青樓女?再者,正義是每個人應該享有的權利,不是誰能爲誰伸張的。”
劉管家雖然已經死了,但參與這次事件的,他找來的那些施暴者,劉承安還是順藤摸瓜,不過兩日功夫,就将人全部拿下了。
府衙後,劉承安的書房裏,他一邊搖頭,一邊感歎:“幾個人見色起意,行了不軌之事,事後又怕姑娘向蘇家少爺告狀,幹脆一不做二不休,将姑娘困了手腳,扔進井裏,活活淹死了。”
書房裏,除了劉承安,還有李錦。
以及站在那許久,等着結算那筆巨額的飯錢,贖回自己家老宅,如熱鍋螞蟻一般焦急的金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