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舒人在氣頭上,根本不願意跟李錦坐在同一輛馬車裏。幹脆和周正擠一擠,坐在馬車前,當了一回車夫。
馬車搖搖晃晃,一路往城郊的魚坊走去。她和周正兩個人,并排而坐,看着漸漸往後的市井尋常,金舒的腦海裏,卻在一遍一遍地審視着馬車裏的男人。
雖然她十分氣惱,但也不得不承認,這個靖王李錦辦起案子來,還真的很有刑偵的天賦。
三股麻繩,如何與酒樓裏的一盤魚聯系起來,她到現在也都沒有想明白。
“周正,改道,去青樓。”
聲音從身後的車廂裏響起,将金舒的思緒猛地拉了回來,她驚奇,詫異地看着一旁的周正,眉頭擡得快要碰到發際線了。
青樓?!
誰知,周正“籲”了一聲,真就調轉車頭,向着商街的方向走去。
“王爺不是那種人。”半晌,他眼角的餘光瞧着金舒的神情,突兀地冒了這麽一嘴。
定州的煙花巷子裏,死了一個青樓女的事兒,已經鬧得沸沸揚揚。
等他們三個人到達的時候,那姑娘生前幹活的“牡丹樓”,已經被捕快們圍得嚴嚴實實。
樓裏,除了聚在一起,哭哭啼啼的煙花女子們,還有一個見誰都叫爺,陪着一臉笑,年歲偏大的女子,一看就知道是這牡丹樓的掌櫃。
“看過屍體了麽?”李錦問。
掌櫃一聽,想起昨晚見到的那面目全非的模樣,馬上就一個踉跄,差點摔倒。
見狀,李錦示意周正給她搬個凳子來,自己繼續問:“确實是你這裏的失蹤的人?”
眼前,顫顫巍巍坐下來的掌櫃,一臉苦笑着點頭:“哎呀,小麗這姑娘,紅顔薄命啊。”
“講講。”
周正從一旁,給李錦搬來了一把八仙椅。他坐在這掌櫃的身旁,頗爲同情地看着面前的女人。
“其實吧,小麗在我們牡丹樓也有一年半載了,她家裏就她一個人。小姑娘平日出活挺好的,眼瞅就快要贖身了……”說到這,掌櫃的歎了口氣。
“……一年半載就能贖身,看來是這牡丹樓的台柱啊。”李錦一邊說,一邊打量着牡丹樓裏的一切,嘴裏還不住地說着,“可惜可惜。”
卻見掌櫃的擡手,來回擺了擺:“什麽台柱啊,她是運氣好,碰到有人要給她贖身。結果她就是沒這個命,還沒贖成,人先沒了。”
爲青樓女贖身,可是一筆不小的開支。
李錦思量了許久,扇子在手裏一下一下搖着:“想必是個多情的公子了。”
他頓了頓,又問:“那這小麗,在這牡丹樓裏,可有什麽仇人?”
話音剛落,面前的掌櫃的神情一怔。就連一旁聚在一起哭哭啼啼的一衆女人,也都像是被按下了暫停,齊刷刷的沒了聲音。
金舒和李錦都詫異地轉過頭,瞧着眼前詭異的一幕。
所有青樓女的目光,都向着一個人看了過去。
那女子吓白了臉,看着眼前的人,一遍一遍說着:“不是我!不是我!真的!不是我!”
“你是何人,與小麗何仇何怨?”李錦看着她的模樣,隐隐覺得已經抓到了案子最關鍵的線索。
那女子撲通一下跪了下來:“我叫小芳,小麗不是我殺的!”
“我是問你,何仇何怨?你最好從實招來,不要有什麽隐瞞。”
小芳瞧着一衆人懷疑的目光都落在自己的身上,急了,頭磕在地上:“小人隻是,隻是嫉妒小麗,我與她一同服侍蘇公子一年有餘,然而隻有她得了蘇公子喜愛,能被贖身……”
說到這,她忍不住哭了起來:“我雖然平時會對她做些侮辱之事,但絕不敢殺人啊!”
聽着耳旁嚎啕的哭聲,李錦的眉頭微微一皺。
一旁的掌櫃見狀,趕緊擺了擺手,讓人把她拖了下去。
“這……官爺,她應該不是兇手。”掌櫃的蹙眉說道,“前日我還聽蘇家人提起,說瞧見小麗去逛夜市了,而因爲小麗不在,小芳這丫頭這幾日頂她的班,一直在出活啊。”
前日去逛了夜市?
金舒一怔,看着同樣正看向她的李錦。
“掌櫃的最後一次見到小麗是什麽時候?”他問。
“五天之前吧,她說去辦個事兒,還專門說要是回來晚了,就讓小芳替班。”
問到這裏,這個案子的線索碎片,在李錦的心中,便像是拼圖一般,漸漸彙聚成條清晰的脈絡。
現在,這條線上,就僅僅隻剩下一個關鍵的人了。
蘇公子。
他擡眼,笑眯眯地瞧着金舒:“金先生還有什麽地方要看,什麽問題要問麽?”
“有。”金舒看了一眼一旁的那些女子,回過頭說:“我要看一眼,小麗住的房間。”
牡丹樓,前面的門樓是經營的場所,後面還有個單獨的兩進四合院,而最裏面的那間,便是這些少女居住的地方。
不見陽光,潮濕,一股黴味。
金舒擡手擋了一下鼻子,跟在掌櫃的後面,看着她擡手指着眼前的兩個小櫃子:“這個就是她用的櫃子,這些天誰也沒動過的。”
櫃子上,一把鐵鎖,格外清晰。
李錦就像是知道她需要什麽一般,輕輕喚了一聲周正。
他上前兩步,從腰封裏掏出一隻小鐵棍,眨眼的功夫,那鎖“咔”的一聲就開了。
金舒驚了,瞧着周正面無表情地退下,仿佛作爲六扇門的一員,就該有這個技能一般。
她抿了抿嘴,思緒回到眼前的櫃子上。
左右兩扇門一拉開,映入眼簾的便是女子常服,精緻的小包袱,還有放在櫃子裏,被層層包裹的幾顆碎銀子。
她仔細地查看了一個遍,該有的都有,整整齊齊,一樣都沒有少。
也就是說,五天之前,小麗原本的計劃,根本不是出門很多天,而是當天去,當天回來。
隻是她沒想到,自己去的是一條不歸路。
“掌櫃的。”金舒轉過頭,“敢問,那個蘇公子,可就是定州魚坊,蘇家的少爺?”
“對!”掌櫃的點頭說,“就是富甲一方的定州蘇家的二少爺。”
金舒瞧着站在一旁,笑眯眯的李錦,腦海中對這個男人的疑惑更深了。
昨天晚上,他是怎麽就能單憑三股麻繩這條線索,精準地定位到魚坊身上的呢?
這個人刑偵破案的天賦,竟如此之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