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魚與麻繩

“啊!?”金舒一滞,趕忙上前兩步,“那家不行,換一家吧。”

“爲何不行?”李錦一手執扇,笑意盈盈,腳下不停。

“這……靖王殿下……”

“噓……”他以扇壓唇,比了一個噓的模樣,“微服而已,先生慎言。”

金舒看着他俊朗清秀的側顔,咬了咬牙:“公子……”

見她反應挺快,李錦心情大好,又繼續向着那酒樓走去。

“公子,小人家裏還有個弟弟要養活,一個月隻有十兩月俸,捉襟見肘,現在弟弟又要讀書了,更是雪上加霜……”

她一邊說,一邊惆怅地看着越來越近的“蓮香樓”,這種檔次,這種規格,她在定州生活了這麽些年,從來就沒有進去過一次。

總覺得,隻要邁進去了,就和破産進一步縮小了差距。

“你父母呢?”李錦一邊走,一邊将定州街市的情況,瞧了個清清楚楚。

晚市鬧熱,但大多都是些小攤販,販售的也都是些玩物,走到現在,還沒瞧見用麻繩捆綁的貨物,更别提那特殊的三股麻繩了。

“小人父母六年前意外雙亡,如今家裏僅有一個弟弟相依爲命。”

李錦聽聞,稍稍怔了一下,收了思緒,目光落在金舒的面頰上。

半晌,卻什麽也沒有說。

那複雜的,打量的眼神,倒是将金舒看得有些發怵。

“以先生的本事,若是去京城師從大仵作,月俸怎麽也不會隻有十兩,自然也就不會如此捉襟見肘。”

言外之意,便是窮已經理解了,但飯還是要吃,而且,依然是要去這看起來就很貴的店裏吃。

周正掃了一眼生無可戀的金舒,目光中微微同情。

自家王爺什麽人,他還是很了解的。王爺這是看上了金舒的才學,想把她帶去京城六扇門了。

就是手段太狠,知道她缺錢,那就先把她搞個傾家蕩産,然後再用高薪引誘,十分粗暴。

就在金舒因爲“去京城”三個字而愣神的時候,李錦已經提起衣衫的下擺,輕車熟路邁過門檻,往蓮香樓裏走了。

瞧着他不以爲意的模樣,金舒是呲牙咧嘴,不情不願地跟在了後頭。她想好了,這頓飯的飯錢,怎麽都得想辦法讓劉大人給報銷了。

說是吃魚,但李錦要了個包房,好酒好菜點了滿滿一桌後,竟然還将蓮香樓的歌舞藝人喊了上來。

聽着曲子,看着眼前莺歌燕舞,好不熱鬧。

隻有金舒,面如死灰,眼角突突直蹦。

“金先生才學出衆,我今日很受震撼,先敬先生一杯。”邊說,邊給金舒倒了一杯酒。

大魏的三皇子親自爲自己倒酒,金舒就算是有一肚子怨言,也隻能打碎牙齒咽肚子裏,陪着笑臉,一飲而盡。

一曲落幕,李錦看着已經上桌的魚,滿是笑意地喚住了酒樓的小二:“你家掌櫃的可方便來此一叙?”

他笑着,從袖兜裏,拿出一錠金燦燦的元寶,放在了桌上。

有這東西,何來不方便?

蓮香樓的掌櫃的,一路小跑,點頭哈腰,因爲笑得太開,臉上的橫肉都堆起了褶子。

他挫着雙手站在一旁:“這位公子,在下就是蓮香樓的掌櫃,敢問是有什麽旁的需求?在下當竭力滿足公子!”

面前,一身淡黃衣衫的李錦,捏起自己的袖口,先爲金舒斟了一杯酒,又給自己倒了一杯,模樣優雅,不慌不忙。

手法上,氣勢上,衣衫的材質,配飾價值,都讓掌櫃的更加确信,此人富庶,有得賺!

“也不是什麽大事。”少頃,李錦笑着詢,“我看這魚,像是長江産物,而定州距長江百裏,是如何運來這的,稍稍好奇了些。”

“原來如此!”掌櫃的笑起,“公子有所不知,這魚乃是定州城外的魚坊,從長江捕撈之後,用麻繩綁好,裝在滿水的大桶子裏,而後運送至此。”

“哦?那便是死魚了?”

掌櫃一聽,慌忙擺手:“非也非也!活魚,全是活魚啊!”

他站在那,手腳并用地比劃着:“這長江的魚大,若是不幾條幾條綁在一起,放在水桶裏,恐走不了多遠,就都蹦出來了。所以江上的漁家都是将幾條魚一起捆好,這樣誰也跑不了,能運得遠一些。”

李錦一邊聽,一邊吃着桌上的花生米,思量了片刻:“掌櫃的方才說是麻繩……麻繩紙做,遇水就軟了,如何能綁魚?”

他說到這裏,目光掃了一眼身旁的金舒。就見她一臉恍然大悟的模樣,也看着自己。

原來這閑散王爺來吃魚是假的,找線索才是真的。

“普通麻繩确實遇水就軟了,撐不了多久,但是咱們定州魚坊,有個祖傳的手藝,他們自己做的麻繩綁魚效果極好,泡水也得兩三天才會化開。”

“哦?”李錦的目光犀利了不少,“竟有如此神奇的麻繩?不知我能否有幸開開眼?”

“這……”掌櫃的十分爲難,“這個确實沒法子,魚坊将魚送來以後,繩子解開後,全都帶走了,一根都不留下的,連摸都不讓摸一下。”

說到這,掌櫃的心頭就覺得氣:“你說我這蓮香樓,也算是他們家大主顧了,先前我綁個賬本,想着他們魚坊的繩子好,還專門去要過一次,結果人家二話不說,把我給趕出來了。哼,就一根破繩子,搞得跟什麽機密一樣。”

“這繩子竟然如此與衆不同?”李錦端起酒盞,輕輕抿了一口,有些逗趣地說着,“不知是不是金色的,亦或者當中夾着金線,弄成三股,所以才格外值錢。”

“這誰知道啊!”掌櫃的沉浸在被趕出來的回憶裏,不忿地抱怨,“肯定沒加金子,那繩子一點都不亮,但是……公子這麽說,倒是提醒我了,那繩子還确實是三股的,十分與衆不同,比尋常的麻繩粗多了。”

“三股麻繩……”李錦在口中念了一遍,不經意間,卻看到方才還精神滿滿的金舒,此刻居然一個人拿着酒瓶子,一杯接一杯地喝起來了。

側面看過去,從脖子跟到耳垂,都是通紅一片。

這該不是喝醉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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