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因此,成了他身旁最得力的幹将之一。
“本王是真沒想到,你竟還有這般擾亂敵軍的本事。”李錦端着一盞涼茶,似笑非笑,故意戳我痛處。
“劍用的不錯,再過幾年,能赢。”他仿佛看穿了我的無奈,竟還爲我寬心起來。
我卻莫名的從他身上,瞧見一股我爹的影子。
這畫大餅,吹白日夢的水平,旗鼓相當。
那一瞬,我才淺淺的覺察出一些,我家老爹不同常人的地方。
他平日一點也不着調,近日聽聞,養鴿子已經不能滿足他了,他已經在研究怎麽馴養老鷹。
幹的那些事情,一點都不像是個正經王爺。
就……和眼前這個靖王,簡直一模一樣。
我從沒見過他研讨兵法,也沒見過他習武練劍,更别提什麽談論家國大事了。
他平日的生活比我爹還老态,死盯着一局棋,絞盡腦汁,自己下棋殺自己,像極了京城坊子口的老大爺,手裏隻差一把芭蕉扇。
我拿這件事調侃他的時候,他竟然瞧着我,認真思量了一下:“所言極是。”
于是,策馬沙場的靖王,後腰從此多了一把特制的黑扇。
更慘的是,打那之後,我認清了現實的差距。
我居然連一個手握扇子,一邊下棋,一邊應付我劍法的家夥,都打不過!
看我垂頭喪氣,他卻話音一轉:“幫本王瞧瞧。”他說,“太子的棋局,許多年不得解。”
我更是悲憤,鄭重其事的說:“王爺,我給你講個恐怖故事。”
他驚奇的看着我,比我先一步說出來:“白大人多慮了,把你送到這兒來曆練,隻有親生的才會有這個機遇。”
我抿嘴,無比悲痛,說不出話來。
他不知道,我爹不是讓我來曆練的,我爹是讓我來打赢他的。
他,大魏的三皇子,當世的戰神,騎着馬,正面沖進敵方軍營就能建功立業的狠人。
這不叫曆練,這叫逐出家門…
那之後,随着我在李錦身旁的時間越來越久,随着戰事漸漸向着有利的方向發展。
我也有更多的時間,來思考我爹送我到這來,真正的用意。
以前在家,瞧着後院子滿滿都是鴿子,每日來來回回,不覺得有什麽奇怪。
可在邊關越久,越是能瞧見每月初一和十五,準時飛到的信鴿。
那些鴿子我認識,是我親手喂養過的,吃過我手心裏的糧食的,我爹的鴿子。
我爹那句“一籠鴿子知天下,千軍萬馬都不怕”,随着每天日升日落,我終于明白了當中的含義。
越是明白,就越覺得江湖更帥。
那年夏季,發生了一件大事,更加堅定了我的想法。
朝堂争鬥,權謀詭變層出不窮,從來沒有過任何不好傳言的太子李牧,突然就成了亂臣賊子。
而當時正好匈奴來犯,正是兩軍對峙,大戰一觸即發的時候。
李錦進退兩難。
很多年,我沒招過家裏的鴿子了,隻有那一次,我寫了一封探詢的密信,傳回了京城。
收到的,卻是岑家滅門,李牧下獄的消息。
我不敢怠慢,在百八裏加急到達之前,先一步告訴了李錦。
他怔了片刻,想也沒想,扯過一件黑色的鬥篷,将指揮的權利交給了我與周正之後,連夜往京城趕回去。
那次,匈奴格外奇怪,不戰,隻叫嚣。
我們僵持了半個月,到李錦回來的時候,匈奴就好像也得到了什麽密令一樣,退兵了。
從京城回來的他,仿佛受了重創一般,一個人坐在屋裏,看着面前的棋盤,一坐就是一整日,一動不動。
水米不進,好似丢了魂。
那之後,卻突然像是決定了什麽一樣,燃起了前所未有的鬥志。
縱然匈奴退兵,他卻直接帶兵追擊,将整個匈奴的精銳打的七零八落。
那之後,向南楚求援的匈奴怎麽也想不到,借着這個由頭,黑旗軍直接将南楚滅國。
再之後,邊境安甯,無人敢犯。
他卻将我們喚了過去,淡淡的說:“本王要回京,你們若是不願跟随,留下來就好,不必強求。”
我愣了一下:“王爺,咱們黑旗軍,無召不得回京啊!”
卻見他淺淺笑起,點了下頭:“交還兵權除外。”
我沒跟他一起走,但我辭了軍中要職,回家去了。
那時候,我想不明白。
不明白他爲什麽要走這麽一步,說好的建功立業,衣錦還鄉呢?
不明白他在怕什麽,他明明有那麽強大的實力,強大到連我都打從心底欽佩,卻爲什麽不敢正面提出自己的抗議?
朝堂太亂,裹挾其中,太累。
我要去江湖,還是江湖好,遠離紛争,純靠實力說話。
“去吧!”
說真的,這話從我爹口中說出來的時候,我已經沒了欣喜的感覺,隻覺得話裏有詐。
他卻搖了搖頭:“朝堂鬧成這樣,你就是繼承了整個鷹犬,也沒個效力的人,不如出去闖蕩一下。”
“你就沒個要求?”我仍然不太相信。
但我問出來之後,我就後悔了。
眼前,這老了許多,面頰起了皺紋的爹,顯然是一副剛剛才被提點了一下的模樣,斬釘截鐵的回了句:“有!”
而後,在我捶胸頓足,後悔不該多嘴一問的悲憤裏,現場琢磨要提什麽要求。
“這樣,給你六年。”他說,“你要是到十八歲,仍舊在江湖上成不了什麽景,你就老老實實回來成親。”
“生男孩生女孩無所謂,生出來,你就解脫了,這鴿子爲父就送孫孫了!”
我盤算了一下,軍中不到兩年,我就功成名就,江湖六年,明顯問題不大。
便腦袋一熱:“一言爲定!”
按說,我應該從此走向江湖巅峰,實現夢想,鑄造傳說。
結果,離京那日,已經成了閑散王爺,被扔到六扇門去當門主的李錦,站在城門外,一個人頂着漫天的飛雪,愣愣發呆。
我一時不忍,下馬将身上的狐裘解下來,籠在他的肩頭上。
這個男人回眸的一瞬,我從他眼眸裏,讀出了深深的迷茫與絕望。
“白羽,本王需要你。”
一點鋪墊也沒有,他就這樣直勾勾的說出這句話來。
可就是這麽神奇,這話如同溫暖的水,流進我心中最柔軟的地方。
“我需要你啊。”
見我怔愣,他又那般溫柔的再說了一遍。
那模樣,凄凄慘慘,與當時馳騁沙場,笑着從敵軍陣營裏三進三出的當世戰神,仿佛換了靈魂。
我莫名燃起一股火,鬼使神差的點了頭。
“願爲王爺效犬馬之勞!”我跪在地上,睨着那張面頰,“從此,王爺的願望,就是白羽的願望。”
但隔天,我在六扇門拿到了暗影的玉佩之後,周正一臉欽佩的望着我。
“想着你一定不會讓王爺失望,沒想到,你竟然這般忠心耿耿。”
我一滞。
他說:“這生死契,眼都不眨一下,直接就簽了。”
周正拱手,深鞠一躬:“白大人屬實令人敬佩。”
我懵了,慌忙找到李錦。
就見他手裏拿着一封信,正好從門主院裏出來:“來的正好。”
“前幾日本王偶遇了一個江湖人,自稱鷹犬,願爲本王效力。”他笑起,格外璀璨,“他說,讓六扇門輕功最好的人,來做他的影子。”
李錦将信封塞進我手裏。
“這裏輕功最強的就是你了,正好你也有個江湖夢,就選個院子,本王這就去給你買鴿子。”
我看着手裏的信,欲哭無淚。
“王爺……”我哽咽道,“我給你講個恐怖故事。”